出乎周柒柒意料的事發生了!
這不起眼的料子,纖維的韌性和長度居然不錯!
車出的小樣懸垂感雖不及澳毛那樣行雲流水,但也算流暢自然;
挺括度也夠,能撐起基本的輪廓;
最讓周柒柒驚喜的是手感,雖然比澳毛稍顯粗糲一點,但摩擦在手腕內側,竟也不覺得紮人,竟有八九分的柔軟度!
柳暗花明!
周柒柒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疲憊一掃而空,隻剩下發現寶藏般的興奮!
她立刻把這款料子的所有顏色樣本都挑了出來。
可惜,這份興奮在仔細審視色彩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這顏色,太拉胯了!
尤其那塊“紅色”,和她帶來的澳毛正紅樣品一比,暗淡得像個贗品,其他顏色也灰蒙蒙的,毫無生氣。
這一款毛呢料子,是最接近澳毛的一款了,周柒柒不願意輕易就放棄它,還在想著能不能從顏色上拯救一下。
“難道是染料或者工藝的問題?”
她不甘心地想,立刻翻找起自己平時囤積的高級染料。
同時,她記得袋子裡應該還有好幾塊這款料子的原色,也就是未染色的布樣,那是驗證染色的關鍵!
她做事風風火火,立刻在那堆樣品袋裡翻找配套提供的原色坯布。
可翻來找去,幾乎把袋子掏空了,那關鍵的坯布卻怎麼也找不到!
“難道是落車上了?”
她心裡著急,拉開門就想去找正在廚房燒水的沈淮川問一問。
腳步匆匆經過舟舟虛掩的房門,無意間往裡一瞥——
周柒柒的腳步猛地頓住,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住了!
隻見舟舟正蹲在地上,小手捧著她那個調色用的大海碗,裡麵是濃稠的、未經調和的、鮮豔無比的丙烯顏料。
而地上鋪著的,根本不是畫紙!
正是她苦苦尋找的那幾塊想用來試色的原色坯布!
此刻,它們像一塊塊肮臟的畫布,被潑灑上了大片大片濃烈、混亂的顏料。
赤紅、靛藍、明黃...色彩肆意流淌、交融,刺目又狼藉。
舟舟正背對著她,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裡還端著一個盛滿黑色顏料的小碟子,似乎正要繼續往僅剩的一塊相對“乾淨”的料子上潑灑!
“舟舟!彆動!”
周柒柒急得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失聲喊了出來!
那些坯布可是最後的希望,車馬勞頓一天才運來的,想再拿到,又得等至少兩天,不能就這麼全毀了!
可惜,周柒柒這聲驚呼還是晚了一步。
話音未落,舟舟手裡拿小半碗濃稠的顏料已經潑灑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澆在最後那塊尚且還乾淨的原色胚布上。
完了。
周柒柒直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踉蹌了一下,無力地靠在門框上。
她遠遠看著地上那一堆被各種顏色胡亂浸染、糟蹋地不成樣子的胚布,隻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連日熬夜的眩暈感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腳下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喉嚨裡堵得厲害,眼眶酸澀得發脹。
她甚至有種想不管不顧蹲下來大哭一場的衝動。
為了這個“光華”係列,她殫精竭慮,對抗丘奉賢的陰謀,在倉庫裡熬紅了眼,本來以為終於要找到一點曙光了,卻沒想到,這最後的希望竟毀在自家孩子無心的“藝術創作”上?
這胚布出自隔壁b省,再想運胚布過來,至少要等兩天。
現在壓在她肩上的壓力太重了,她也不確定,這兩天,她能不能撐得過去。
沈淮川聽到動靜快步趕來,一把扶住她發軟的身子,語氣急切:“柒柒?怎麼了?”
周柒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隻是蒼白著臉,手指顫抖地指向地上那一片狼藉。
沈淮川眉頭立刻鎖緊,看向還蹲在地上、小手沾滿顏料的舟舟,語氣不由帶上了幾分嚴厲:
“舟舟!你怎麼能把你嬸嬸要用的料子弄臟......”
話音還沒落,就聽,“等等!”
周柒柒猛地打斷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緊繃。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地上,釘在那些被顏料浸透的布料上。
舟舟這丫頭,似乎完全沒聽到大人的驚呼和責備,她蹲在地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這些布料。
她顯然被自己“創作”出的色彩效果迷住了,伸出沾著顏料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帶著驚歎地去觸碰那些流淌、暈染開來的色彩邊界。
在她眼中,這不是“弄臟”,而是“好看”。
周柒柒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視線緊緊跟隨舟舟的手指,聚焦在那片被顏料“汙染”的坯布上。
之前這料子被大片的純色暈染,不僅不均勻,而且暗淡無光,難看至極。
可此刻,在多種顏色顏料潑灑暈染後,那種生硬呆板的感覺消失了!
黑色顏料在水的作用下自然過渡,邊界模糊交融,形成了極其柔和、豐富又充滿意境的漸變色層,像極了水墨畫中墨色淋漓、濃淡相宜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高級感和獨特韻味!
一種強烈的、顛覆性的靈感如同閃電般劈中了她!
她猛地掙脫沈淮川的攙扶,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塊色彩最為“混亂”也最為“生動”的布料!
手指用力撚著濕漉漉的料子,指尖感受著纖維的觸感,眼睛卻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盯著那上麵自然形成的、獨一無二的暈染效果!
它不是進口澳毛那種工業化的、精準到刻板的均勻純色,而是一種...一種帶著呼吸的、仿佛擁有生命的色彩!
像是雨後的天空,像水墨在宣紙上的洇染,像大自然本身最隨性又最和諧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