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書好似已經看開,絲毫不在乎自己這話會不會招來災禍。
他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那聲音噠噠作響,在寂靜的屋內顯得格外清晰,似是在為他的話語打著節拍。
他微微眯起雙眼,目光深邃,似在斟酌每一個字,緩緩開口:“自古以來,諸多權貴世家以身殉國,可你聽聞過有殉國的黎民百姓嗎?”
說這話時,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天下,說到底不過是皇族權貴的天下,與黎民百姓何乾?”
“恰似那商行,有生意失敗後自殺的掌櫃,有賠得傾家蕩產自殺的股東,可曾見過跟著自殺的小二雜役?又可曾見過跟著自殺的牛馬貨物?”
他說著,不禁仰頭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暢快淋漓,卻又透著無儘的悲。
劉景明聽聞此話,猶如被一道驚雷擊中,頓時冷汗淋漓。
他的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一顆顆順著臉頰滑落。
大氣都不敢喘的他,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如果說剛剛的話還隻是夷三族,現在的話已經足以夷九族了。
他當然明白,為什麼自古以來要吹捧忠臣,鼓吹為國儘忠的名士。
答案很簡單,忠臣,忠臣。
沒有主子,哪來的忠。
忠,必然是要效忠主子,才能算是忠。
那麼,忠臣效忠的主子是誰?
當然是皇上了。
忠臣,不就是皇上的忠犬,為皇上剝削天下人的獵鷹,獵犬。
唐文書仿若被壓抑許久的火山終於爆發,要將內心所有的憤懣與話語宣泄而出。
他微微前傾,身體趴在桌麵上,雙眼緊緊凝視著劉景明,眼神冰冷,嘴角掛著冷笑:“都說朝堂之上有忠臣、奸臣,可哪裡真有什麼忠奸之分。”
“都不過是皇上的獵犬,是皇上的爪牙罷了。”
“百姓無知,總喜歡念叨青天大老爺。”
他看向窗邊,望著窗外那陰沉的天空,繼續說道,“可這世上,哪有什麼青天大老爺。隻有為皇上辦事辦得漂亮的忠臣,以及為皇上辦事辦不利索的忠臣。”
“都是為皇上放牧的牧羊人。就如同為牧場主放牧的牧人,難不成還能是牛羊的救世主?”
“可笑至極。”
“不過是幫著牧場主管理牧場,為其收割更多財富的人罷了。”
“自古以來,治國之道就一個道理,那便是如何用最小的成本從百姓那裡掠奪最多的財富。”
“正如魔教教主所言,不過是欺、蠻、橫。”
“選擇欺騙,隻因欺騙成本最低。”
“當謊言無法維係,或者被人戳破,那就得動用野蠻手段。”
“可動用野蠻需要軍隊,軍隊又需錢糧。”
“這些錢糧可都是皇上、貴族已經收上來的,屬於他們的錢糧。”
“現在用這些錢糧去供養更多軍隊壓迫百姓,進而掠奪百姓財富,豈不是本末倒置?”
“咳咳咳。”
唐文書說到此處,情緒愈發激動,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臉也因咳嗽變得通紅。
劉景明見狀,趕忙起身,腳步匆匆地端起唐文書的茶杯,雙手遞過去,臉上滿是關切,輕聲安撫道:“大人莫要激動。”
唐文書接過茶杯,微微顫抖的手將茶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茶水入肚,他才感覺好了一些,長舒一口氣,苦笑著搖頭道:“真是老了,大不如前了。”
劉景明雙唇微張,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看著唐文書此刻略顯疲憊的模樣,原本伶牙俐齒的他,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唐文書歇息了數秒,緩過神來,繼續說道:“就說當今天下,陝北山西亂成這般模樣,皇上會不知道緣由?”
“他當然知道,而且比誰都清楚。不就是因為百姓食不果腹,朝廷稅收太重。”
“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