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麵隻有四個白字:鹽鐵專紀。
握著信封的淩晨不禁皺起了眉頭,在封建王朝時期,鹽和鐵都是朝廷專營的戰略物資,普通人販賣這些東西和販毒沒區彆,整上半車就足以讓九族狂喜。高太傅家中怎麼會有這種東西?韓登又為什麼一定要拿到這封信?
他感覺自己好像攤上事了,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政治風暴卷進了漩渦中心。
拿還是不拿?
正在他糾結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了亮光和腳步聲,已經來不及思考的淩晨匆忙將其他信件塞回暗格,將一切恢複如初後,把黑色信封揣進懷裡,重新隱入了黑暗之中。
“嗬嗬嗬~騰公請。”
“嗯~”
房門大開,兩個丫鬟提著燈籠走了進來,將屋子裡的蠟燭都點上,房間裡瞬間亮堂了起來。
一個須發皆白,老態龍鐘的老叟拄著一根黃木拐杖,在另一個中年人恭敬的攙扶下一起走了進來,坐在了軟榻上。
老叟的衣服顏色很素,但在燭光的映射下卻有反光。這種現象在到處都是聚酯纖維的二十一世紀並不稀奇,可在大部分人都還是麻衣紡布的大周,就很突兀了。
另一個中年人麵如刀削,身形修長,舉手投足之間隱隱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質,而且乾淨利落,舉止大方。不像是文官,可要說是武官吧……又差點意思。
揮退了下人後,中年人一隻胳膊肘枕在榻邊,身體微微傾斜著靠向老叟,緩緩說道:
“騰公歸隱故裡,寄情山水,好不快活。隻是我們沒了主心骨,總被崔護、王屏壓製,近來多有折傷。”
老叟嗬嗬一笑,斜靠著軟枕露出慈祥的笑容:
“老夫已然還鄉,朝堂上的事,早無心留戀。十年樹木,一年種穀,都付兒童。老夫唯有,醒來明月,醉後清風。”
中年人笑著附和道:“騰公高風亮節,淡雅閒情,自是教學生佩服。可……如今天威越發難測,又有婦人枕語在旁,學生怕……”
老叟捋著白胡子淡然一笑,絲毫不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隱後不究,這是官場共識。他們就是再怎麼鬨,也不會斷了自己的後路。隻要老夫還能喘氣,你等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他說完後,見中年人還是眉頭微鎖,於是便出言勸慰道:“你等好生輔佐東宮,老夫把有鹽鐵名冊,河南江北,隻要本分一心,便不會出亂子。待到日月交替,便是個個從龍。”
“是,學生受教了。”
悄悄出了門的淩晨回頭望了一眼還亮著燭光的書房,心緒不寧。
那老叟應該就是已經告老還鄉的高太傅,另一個中年人不清楚身份和姓名,但從他們的談話中也大概能猜出來是朝堂上的大臣。
這倆人應該是東宮陣營的,但好像還存在著一股和他們對立的勢力。
和他們過不去,那不就是跟太子過不去嗎!什麼人這麼勇?
而且貌似還牽扯著後宮。
韓登要偷走這封信,難道他也和太子過不去?還是……他代表著關中節度使的態度?
那可是手握十萬大軍的人啊!而且坐擁關隴,他不支持太子,而太子又是附和儒家禮法的正統繼承人,老皇帝要是哪天不行了,會發生什麼?
內部腐朽不堪、民變頻頻,外部虎狼環伺的大周,本來處境就已經夠艱難的了。現在統治階級還要湊熱鬨,整了一個這麼大的花活……
這三樣任何一個都有辦法解決,可湊在一起,形勢就難以預料了,甚至可能會超出所有人的控製。
看來自己也得早做準備了。
——
“給,你要的東西。”
裡陽鎮東岸的一處岸邊水榭裡,隻有淩晨和韓登兩個人。事關重大,為了保密,他們都沒有帶隨從和下人。
韓登將信拿過去後檢查了一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後揣進了胸前的衣服裡。
“淩兄做事果然穩妥,放心,往後我不會再為難淩兄做此類醜事了,日後若是來了京城,定要告訴我,我請你喝酒。”
淩晨興意闌珊,雙手扶在水榭的欄杆上,望著遠處繁忙熱鬨的裡陽鎮,語氣茫然的問道:“你見過太子嗎?”
韓登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有幸覲見過,怎麼突然問這個?”
淩晨扭過頭,盯著韓登的眼睛問道:“你覺得他為人怎麼樣?”
韓登被淩晨問的有點懵,他不明白,一個鄉野小縣的捕頭,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太子殿下敦厚仁孝,禮賢下士,尊師重道,品行自然沒得說。淩兄乾嘛突然問這個?”
淩晨有些同情的望向韓登,這家夥真是個活寶。你說他笨吧~短短幾天就能查到自己的頭上。你說他聰明吧~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沒事,就是覺得韓兄身居高位,可能見過天顏,出於好奇詢問一下。”
“哦~太子殿下……無論是人品還是能力都挺不錯的。說句關起門的話,日後聖上龍禦歸天,大周在他的帶領下,一定能夠一統天下,刻強漢之威,複盛唐榮光!”
淩晨望著遠處的水麵,喃喃道:“但願吧……”
“什麼?”
“沒事,哦對了,這封信很重要嗎?你知道裡麵記錄的都是什麼嗎?”
聽到淩晨這樣問,韓登第一次臉色正經了起來,他負手而立,語氣冷漠的對淩晨說道:
“淩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莫說是你,就連我也不敢生出窺探信中內容的想法。這信的封泥若是被揭了,你我都要人頭落地。”
淩晨點了點頭,雙手離開欄杆走到韓登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歎了一口氣,思索良久,還是開口了:“往後做事的時候,思考思考再行動,實在不行就寄封家書,多和令尊大人聊一聊。他見多識廣,想必能對你多有助益。”
說罷,他便背著手向外麵的沙石小道上走去。隻留下韓登一個人立在水榭中,望著淩晨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良久後,他低頭摸了摸裝有信封的胸口,劍眉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