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
直到亥時,客人才陸陸續續的離開文府,送彆了最後一位客人後,韓登帶著淩晨來到了文訓的書房裡。
早有侍女將銅燈、紙籠、蠟燭俱各點起,窗外月明星稀,室內亮如白晝。
文訓側臥在榻上,看起來也有一些疲憊,兩個侍女服侍著他靠好後,給他捏起雙腿和肩膀來。
文若、韓登、淩晨挨個坐在客椅上。
“你們都是內家子侄,老夫就不端著了,你們也彆拘束,都隨意些。”
韓登還真隨意的拱了拱手:“我爹專門送來家書,讓我向伯父道壽。五百匹隴右戰馬不日就會送到大營,還有些吃用之物也都交給謝管家了。另外,這是晚輩給伯父的一點心意,願伯父體健身輕,福壽綿延。”
說罷,他便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塊普普通通的淺紫色石頭遞到了文訓的手中。
“這是……”
“這是下人從西域偶得的一塊紫壁,摸著溫涼,獻與伯父閒時把玩。”
文訓將玉放在燭光下仔細觀看了一會,點著頭說道:“嗯,難為你有心,這玉質地細膩,品相上乘,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淩晨在一旁聽的直“切”,不就一塊破石頭嗎?說的跟通靈寶玉一樣玄乎。你要掏出塊和氏璧來,那才算你厲害。
淩晨不屑的表情和聲音都被其他人看在眼裡,韓登頓時就有些臉上掛不住了:“你切什麼?你瞧不上?”
“一般吧~”
“什麼?你……行行行,白天你說不方便,現在已經夜深了,快把你的壽禮拿出來叫我瞧瞧,若是不如我,哼哼~~”
文訓見狀笑著說道:“你休要激他,你們能來看我老頭子,老夫已經很高興了,禮物當以心意為主,豈有貴賤之分,如何攀比起來了?”
“小樣~”
淩晨不屑的瞥了一眼韓登後,起身對文訓身邊的兩個侍女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兩個侍女聞言都看向文若,文若朝著她們揮了揮手,二人便清脆溫婉的道了一聲“是”後,退了出去。
“過來幫忙。”
淩晨朝著韓登招了招手後,就起身走到門口,從解二和白千手裡接過油布包著的棍子,然後叫他們守在門口,不要讓任何人近前。
韓登跟過來後,和淩晨一起把棍子抬了起來,他越看越好奇:“你是給伯父打造了一件兵器麼?這也太長了,長就算了,還輕飄飄的。”
“不是兵器,不過足以亮瞎你的眼睛了。”
聽到淩晨這麼說,韓登更好奇了,於是伸出手迫不及待的扯起油布來,淩晨嚇得一拳捶在他的臂膀上:“活爹!你輕點!這玩意嬌貴著呢!”
二人將油布小心剝下來後,韓登站在右側抓住柱軸,淩晨小心翼翼的轉動著手中的巨幅紙張,將兩米高的畫卷緩緩舒展開了。
文訓起初看到畫圖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和歪歪扭扭的線條後,還有些疑惑。
可文若卻是“騰”的一下站起來了!雙目瞪大,失去了平時貴族子弟的表情管理。
一旁的韓登先是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扶桑”二字和一堆聽都沒聽過的名字後,又將目光向著淩晨那邊移去……
遠處的看不見,先看近處的。由上往下分彆是——遼東、燕雲、河北、關東、徐揚、金陵、臨安、會稽……
大河呈“幾”字型分布在寬大的地圖上,濤濤長江竟然也有儘頭……
嶽、華、廬、嵩山巒細布,渭、淮、海、珠水道縱橫,周、唐、蜀、夏四國同現。
文訓起身從床上走了下來,文若立刻上前想要攙扶他的胳膊,卻被他緩緩推開。
他走到地圖前仔細觀看著上麵的每一個字、每一條線,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標注了“汝南”的一小塊方框中。
屋子裡很靜,隻能聽到院外的蛙鳴。
“我們……現在就在這裡麼?”
淩晨望著文訓手指的地方,點頭說道:“對。”
文訓眼睫低垂,古井無波。
文若在最初的激動後,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出心情的不平靜外,也漸漸麵色如常。
韓登大張著嘴巴,喘著粗氣,雙手有些酸熱。吞了吞口水後,他轉動著有些卡澀的脖子看向淩晨:“你這是……”
淩晨衝他笑了笑後,看向麵無表情的文訓:“這就是我閒來畫的一幅戲圖,能湊合看,獻給大人閒時觀賞。”
韓登聽的張口結舌,這特麼是能觀賞的?
文訓沉吟良久,出聲問道:“此圖……有未題名?”
淩晨低聲說道:“有。”
“名甚?”
“萬裡山河。”
文訓細細品味著點了點頭後,眼眸微斜,緩緩瞥向立在一旁的韓登。
韓登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在燭光的反射下晶瑩剔透,平時桀驁不馴的臉上此刻卻露出一絲無助的慌張,他低下腦袋看向地麵,不敢與文訓對視,胳膊還有些微微顫抖。
“大人,你看這禮物還可以嗎?”
文訓沒有回答淩晨的話,而是依舊盯著韓登。就在這時,文若走上前去,從韓登手裡接過柱軸,把他推到自己身後,向著文訓說道:
“父親你看,這裡就是溫茂的大本營徽州,如果按照這張圖上看,似乎還有其他路線可以越過巢湖防線,直接襲擊他的老窩!”
文訓吞吐了一口濁氣後,將目光從韓登身上移回,重新落在了《萬裡山河圖》上,觀看了一會後,他又將目光轉向淩晨。
淩晨的反應與韓登截然不同,不僅眼神平靜的與他對視著,甚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打量。
“這禮物很好,很好。”
“大人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