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下取出了那把伴隨我征戰多年的腰刀,從穀倉後麵拿出被破布包裹住的弓箭,從畜欄裡牽出那匹早已厭煩了圈養生活的草原馬。
將全家送進開封城裡的小院後,我去到潁川鄉軍的軍營,跟他們說明了我的來意。就在我以為他們會收了我的馬,把我編到城頭去當炮灰時,事情的發展似乎超出了我的預料。
潁川鄉軍的統領劉校尉抽空親自接見了我,在聽說了我的經曆後,他讓我留在他的營中,伴隨在他身邊。
我以前參加過很多次慘烈的大戰,戰場上流的血真能漂起盾牌。因此對於城頭上偶爾竄上來幾個跳梁小醜的小場麵根本不屑一顧,兩箭就把他們送下了城牆。
沒有走台階,也沒有走雲梯。
劉校尉很欣賞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他沒把我當下屬,而是當成了朋友。
守了幾天,我有點煩躁了,我們隻有幾千人,聽說對麵有十四萬。
如果隻是我自己,那無所謂。彆說十四萬了,就是四十萬又能如何?
我要是撒開腿跑起來,這幫反賊能看見我的背影,我都算他們厲害。
可我的家人還在城裡,我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好在開封城裡的潁川知府還有點擔當,我跟著劉校尉在城頭上巡視指揮時,經常看到他獨自靜坐在城頭廊下,腿上放著一把劍,氣定神閒、閉目不語。
雖然他的那把劍不怎麼樣,但我明顯能感覺到,他這個人不一般。
他跟我以前遇見過的任何官員或者將軍都不一樣,明明外表很儒雅,卻總是讓人感覺到有一股大不了就去死的架勢。
這種人很可怕,按當時的情況看,他是真的打算不要命了。
我扭頭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突然就安心了,多年征戰的直覺告訴我,對方不可能打贏我們。
絕不可能。
我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怎麼想的,對方隻有一萬人的時候,他讓我們守城。對方全部主力到達的時候,他突然叫我們趁夜出城。
我有點懵,問劉校尉出城乾嘛?逃命嗎?
他隻說了兩個字:進攻。
進攻?
現在是十四萬叛軍在向我們進攻啊……
那一夜,反賊大營火光衝天,映紅了整片夜空。
從那以後,我就決定好好跟著馮知府做事了,從伍長乾到百夫長、又乾到了千夫長。
我們抓住了晉陽軍的少主,又在鄴城決戰中聯合江淮軍和中原各部,將燕軍和契丹、突厥打成了喪家之犬,趁勢一路北上,橫掃天下,無人能敵!!
我又看到了熟悉的幽州城。
這一次,再也沒有誰能阻擋我們了,我也第一次進到了幽州城內。
劉大哥說,我們如今征戰四方,和以前是不一樣的。以前是為了達官貴人們的私人恩怨,現在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安寧生活。
嗯……那確實不一樣。
再後來,我跟隨著太子進入了關中,沒有任何意外,我們又在隴右把那個什麼李遺景的夏軍打成了滿山亂竄的兔子。
站在六盤山上,望著遠處的峰巒疊嶂,我突然有些感慨。
好像我引以為傲的逃命本事,已經很久沒有派上用場了。
再後來,陛下登基了。
我也覺得他挺適合做皇帝的,至少在他手底下打仗,我從來都不需要逃命,該逃命的是彆人。
而且,我也完成了我的夢想,成為了一名騎兵小校。
再努努力,可就是校尉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是從兵到官的實質性轉變。
我這樣的人,也能當官嗎?
我最初的夢想,隻是想滿足娘子的願望,在城裡買個小院,讓兒子能進入官學而已。
後來,我又參加了伐晉戰爭和陛下南征,打的孫芝瑟瑟發抖,打的唐國國主連皇帝都不想當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聽說那群牛逼哄哄的徽州軍被關東來的青州軍打的丟盔棄甲,那位姓王的琅琊郡公,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
我什麼時候也能像他那麼厲害就好了……
唉,先不想了,馮尚書已經出來了,我也該去他身邊護衛了。
我們剛剛經過潞州,正在向晉陽進發。營寨柱子的尖頭上停著東張西望的飛鳥,大股騎兵人喊馬嘶的衝出寨門,緊接著是甲胄整齊、旗幟烈烈、刀槍閃著白光的步卒。
穀底和山坡上,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我們的人馬,聽說晉陽軍隻有五萬人,勝算還是很大的,不過還是要小心點。
馮大人說,這次我們一共出動了十七萬個兄弟,要對孫芝進行從生理到心理的物理關愛。
我早在幾年前就想這麼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