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伸長脖子看著大堂裡許多的買家,問道:“你祖父喜歡的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流落到這裡來的?”
“唉……”
聶牧之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說來也是家門不幸,真教人羞於啟齒……長兄好賭好嫖,家中給的銀兩根本不夠,就總是偷拿物件去換錢。
母親的嫁妝、父親的收藏、嫂子的嫁妝都被他揮霍一空,氣的嫂子回了娘家。不僅如此,他還找我借銀兩,掏空我的後,實在無處可尋,就又盯上了祖父的。
那方玉生煙是江南徽州出產的硯台,說來也奇,一到陰雨天,那硯台的色澤竟會發生變化,磨出的墨也細膩無砂。是祖父偶然間從一唐國商人手中得到的,一直視若珍寶……”
又是徽州……
提起徽州,淩晨不禁又想起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徐央和徽州軍了。
要平定唐國,就一定要滅了徽州軍。
可是從他的角度來看,那可是當今華夏最頂尖的軍隊之一啊!要是能夠和平收編,無論是鎮守江南,還是出征漠北或者東瀛,拓土開疆,都不比在內鬥中魚死網破、隱入塵煙的強?
打來打去,損失的都是漢家兒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聶家的大孫子,是真孫子啊!
不行,分揀乾幾天後再拉到印刷坊去,那小子不是喜歡夜不歸宿嗎?就讓他好好倒幾個月的夜班,保證讓他後半輩子都自覺規律作息。
“下一件,是來自唐國徽州的一方寶硯。此物石質堅韌,紋理如肌,兼具澀不留筆,滑不拒墨的特點,利於護毫。以前是許昌縣伯的掌中之寶,後來意外被本鋪獲得,起拍價五十兩,上不封頂,有喜歡的官人相公們,可以出價了~”
隨著小胡子的胖掌櫃笑嗬嗬的介紹完,競價開始了。
很無聊,淩晨對刀劍都不感興趣,更彆說什麼破硯台了。要是有藍胖子的任意門,能隨時回到他自己的時代,那確實要好好整幾個寶貝,老文的夜壺估計就挺值錢的。
可惜,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寬大的大堂裡分布著十幾張八角桌椅,在座的基本都是官員勳貴,偶爾也有一兩個富商巨賈,不管是真心喜歡還是附庸風雅,反正這對這方玉生煙感興趣的人還挺多。
如果不是要稍微考慮一下影響,淩晨直接就找金玉閣背後的東家伸手要了,相信他一定會非常樂意白送給自己的。
好多人想送自己東西,自己還看不上呢~
嚷來嚷去,最後喊到一千一百兩的時候,沒有人再加價了。
淩晨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單手撐腮,另一隻手高高抬起:“一千兩百。”
“一千三百。”
“一千四百。”
“一千五百。”
“兩千。”
“不論這位公子出多少,我家主人都加一百兩。”
此言一出,大堂裡頓時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聶牧之伸長脖子朝著競價那人的方向張望,淩晨閉上眼睛,有些煩了。
怎麼一天天的淨遇到傻鳥?
他坐直身子,站起身來朝著喊價的那人座位走去。有時候真的不能太講道理,權力偶爾的一次小小任性,也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當他走到那人麵前時,卻愣住了。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叟,正一臉得意的瞧著自己。身旁的雄壯大漢看了一眼淩晨後,捂著嘴彆過臉低下頭去。
這個……還真任性不了。
老文這是怎麼了?俗不俗啊?怎麼還玩起微服私訪這一套了?怎麼越老越像小孩了。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跑到這魚龍混雜的市井裡,和一群平民百姓競價,這是能得到什麼快感還是咋滴?
最重要的是,他在這裡,自己就不能裝逼了!
真討厭!
淩晨無語的撇了撇嘴,對著台上的胖掌櫃說道:“我不要了。”
“好~這位公子退出競價,還有誰喜歡此寶,願意解囊收入嗎?”
淩晨在一身員外便服的老文身邊坐了下來,他倒真希望此刻殺出一位愣頭青,挫一挫他的銳氣。看把丫得意的,滿麵紅光的掃視全場,用睥睨的眼神目空一切……
最終,這方硯台被小廝恭恭敬敬的雙手捧著端了過來,何關走上前去攔住,從他手中接過來後放在了桌子上。
老文單手枕著桌麵,饒有興趣的向淩晨問道:“你很想要?”
“嗯,這是臣…我的舊僚聶無為的遺物,我想替他拿回來,物歸原主。如果可以的話,隨他一起下葬也……我失言了。”
老文嗬嗬一笑,隨手就將這方硯台撥到了淩晨麵前:“我說呢,很少見你對一些俗物感興趣,原來還有這段淵源在裡麵。聶無為……我有些印象,是個踏實做事的。這些事情都是吏部和禮部處理的,我竟不知……”
“您日理萬機,這種小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這是聶無為的二孫子,您今天也算是幫他物歸原主了。”
淩晨說著就把硯台接了過來,拿起來放在聶牧之手中,對他使了個眼色。
聶牧之隻當淩晨是讓他感謝一下眼前的這位老者,正要抬手彎腰行禮。淩晨眼前一黑,隻能朝著他腿彎處一腳,把他踢的跪了下來。
這一腳把聶牧之踢懵了,侯爺這是什麼意……
等等,
侯爺是殿帥,能讓殿帥尊稱為“您”的……
怕是隻有當朝右相和太子殿下、皇後娘娘了。
太子殿下年齡對不上,皇後娘娘性彆對不上,右相……前段時間才聽說殿帥跟他打了一架,再次遇見應該不會這麼和睦,那還有誰……
嘶——!!
聶牧之的雙眼頓時瞪的老大,震驚的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老叟,年齡、性彆、再結合他對侯爺說話的語氣……
“草……草民見……見過……”
“起來吧,既然是你祖父的遺物,就拿回去好生保管,或是作為陪葬之物一同入土吧。唉,又走了一個,塵歸塵、土歸土哇~”
聶牧之緊張的渾身戰栗著站起身子,抿了抿嘴唇後,鼓起勇氣說道:
“祖父早年經曆坎坷,一直蹉跎歲月,直到追隨當今陛下,方才一展抱負,不負生平所學和滿腔熱血,可謂死得其所。如今更是借尊駕之手,舊物新歸,恰逢聖主明時,想來也無憾了。”
聽到這話後,文訓緩緩扭動脖子,瞥了一眼雙手還在顫抖,麵色卻平靜如常的聶牧之,搖著頭嗬嗬笑了。
“可有功名?”
“剛舉了孝廉,春闈也去試了,名次居中,不上不下……”
嗯?
能靠家裡舉孝廉,還要跑去科考,說明還是有點上進心和心氣的嘛~
“哎,我記得上林苑往吏部分的名額中,好像還缺幾個吧?”
淩晨連忙點頭接話道:“好像是的,上次和右相還沒動手前,閒聊時提到過一嘴。”
文訓點著頭對聶牧之說道:“那你就去右相府邸拜謁一下,就說是顏公說的,他會見你的。”
聶牧之連忙又再次跪了下來:“臣…我知道了,謝尊駕厚恩~”
文訓無所謂的抬手叫他起來後,笑著看向淩晨:“不知這樣安排,殿帥可還滿意?”
淩晨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非常滿意,改天我請大人喝酒。”
文訓聽得也是一愣,隨即旁若無人的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