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中出兵,到攻下成都,種平一共花了52天。
所以如果一個女孩在你的猛烈追求和明確示愛下,超過兩個月依舊表示自己是慢熱型,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跟你在一起的時候。
請放過彼此,讓花成花,讓樹成樹。
但攻下成都,並不意味著得到西川。
因為劉永康和黃旭依舊在奉節——永安一線帶領著四萬人馬和邵之祁上演野區爭奪戰。投降後的孟玄很乖,立刻就修書遣人送往永安防禦使大營,讓劉永康和黃旭投降。
什麼?你等正欲死戰?
拉倒吧,朕的大蜀已經亡了。
劉永康在拿到詔書的那一刻,什麼也沒說,隻是叫蜀軍放下武器,遵照王命向邵之祁投降。
他一言不發的回到自己的大帳,等到黃旭歸營後進帳報告時,他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拔劍自刎了。
這個人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平平無奇的履曆,普普通通的出身。他甚至都不是西川治下州府的人,而是來自牂牁蠻地區,在當下的蜀國,屬於外族雇傭軍的範疇。
但為了不辜負孟玄的知遇之恩和信任,他任勞任怨,辛苦奔走。即便形勢不利、即便沒有水軍、即便對方是大鄭各地精銳組建起來的強大對手,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和退縮。
最後,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踐行了出發時對孟玄、對蜀國百姓立下的誓言。
邵之祁一臉得意的策馬踏進蜀軍大營,將馬鞭隨手丟給恭敬等待的黃旭,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後,拍著手問道:“劉永康呢?怎麼不見他出來迎我?”
黃旭忍著悲痛答道:“將軍恕罪,劉大人……自刎謝主了……”
聽到這句話的邵之祁瞬間愣住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被這則消息硬控了好久。
其實他心裡是很佩服劉永康的,人生能遇到興趣相投的知己,是令人喜悅的;能遇到棋逢對手的敵人,是足以狂喜的!雙方不僅在彼此傷害,同時也在彼此成就。
蒙哥馬利和隆美爾、慈父和落榜美術生、劉邦和項羽等等等等~~
邵之祁原本是想用言語逗逗劉永康,然後再向陛下舉薦這位難得的人才,讓他能夠用自己的才能為大鄭效力。
可他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勝利的喜悅瞬間清零,留下的隻有無儘的空落和遺憾。
漫天紙錢隨風飄散,有的落在草叢,有的落在水麵,蜀軍降卒哀慟齊哭。
邵之祁親自披麻戴孝,與黃旭站在最前方,二人合力抬著一根棺棍,一手握住肩膀上的棺棍,另一隻手扶著劉永康的靈柩,神情嚴肅的來到長江水畔。
江麵上是排列整齊的大鄭水師戰船,甲板上的將士們莊嚴肅穆的立在船邊,軍容齊整,靜謐無聲。
“嗚——”
牛角號聲悠悠響起,馬兒不安抬蹄刨土,邵之祁和黃旭、還有四名劉永康的心腹偏將一起下水,小心翼翼的在齊腰深的江水中把靈柩放在堆滿柴火的木筏上。
黃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抹了一把眼睛後,從手下那裡接過火把,帶著哭腔大聲喊道:“恭送大人!大人一路走好!”
江岸邊的、戰船上的將帥士卒們,在這一刻,不分陣營和籍貫,齊齊跟著黃旭喊道:“大人一路走好!!”
邵之祁泡在水裡,拱手抱拳,目光複雜的望著被黃旭親手點燃的筏子漸漸飄向江中,深深的躬腰作揖。
蜀軍軍營裡,劉永康生前的那匹坐騎,不安的掙紮著韁繩,嘶鳴不止。
數千年來,神州大地上的每個地方,都會不斷的湧現出令人肅然起敬的忠勇之士,他們的信念不會因為任何事物而發生改變,哪怕是失去生命,也要一諾必踐。
在他們心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會變通,也不屑變通,就是這麼的純粹、徹底。
當然了,有陽光就會有陰影,有清明就會有汙濁。
孟蜀宰相李翰,承接了一份不太光榮但又十分艱巨的任務——代表蜀國和孟玄向大鄭起草降表。
本來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打了敗仗亡了社稷,總要有個人向勝利者寫檢討書,承認自己的錯誤、祈求人家的原諒。
不能讓孟玄寫,那樣就太欺負人了,蜀國百姓是不能接受的。雖然他確實不是個東西,但好歹也代表著我們的麵子。
你敢讓他寫,你看我們反不反就完了。駐紮在蜀地的鄭軍才十幾萬人,生活在蜀地百姓可不止百萬!不爭饅頭還爭口氣呢!
但你也不能隨便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拉出個小卡拉米來讓他寫,大鄭皇帝的臉麵同樣很重要,失敗者就要有失敗者的覺悟。
否則,我怎麼管其他人?
所以,需要一個不是孟玄、但地位名望卻跟他差不了多少、最起碼得有排麵的人來寫,才能讓雙方都滿意。
通常情況下,承接這個任務的人,要比其他亡國之人承受更多的心理壓力和精神折磨,是為大家做事的抱薪者,應該受到尊重和理解。
但李翰……稍微有那麼點不同。
當他的降表修出來後,先在成都召開了新聞發布會,而後又發往汴京。
但是裡麵用的詞藻……
怎麼說呢,文訓看了應該都會臉紅和不好意思吧,太肉麻了!跟一路滑跪過來抱住他的大腿,對著他的望雲足力健一頓猛舔沒有區彆。
這也還則罷了!
關鍵是,當年孟玄的太爺爺還是王氏蜀國的大將時,也是李翰的爺爺替王家起草降表,向大周太祖的冰冷刀鋒低頭的……
憤怒的成都百姓並不敢把李翰怎麼樣,因為種平派了鄭軍保護他。但一肚子氣總要發泄出來的,不然憋在心裡容易長痘和失眠。
所以他們趁著夜裡偷偷摸到李翰家院牆外,把爛菜葉子臭雞蛋、茅坑裡新掏出來的天然化肥一股腦的潑滿了牆壁。
哦,有一塊地方沒潑,因為那裡有一名秀才用笤帚沾滿墨水、飽含情感書寫上去的六個大字——
“世修降表李家”。
屎尿和墨水對於百姓和秀才來說還是有點珍貴的,但他們能毫不吝嗇的送給李宰執,可見心裡有多麼在意他。
李大人六十多的年紀了,大半夜被熏的睡不著覺,清早好不容易睡著,等到醒來出門一看,直接氣的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