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可惜我當時在濟州,秦王好像是在臨淄,未能得償一見。”
茶攤上的眾人聽後,皆是一陣惋惜。
“那真是太可惜了,若客人當時在臨淄,或許能見到那般龍鳳人物也說不定,要是能沾上貴氣,以後必定能飛黃騰達~”三座人正閒聊間,從土牆木門裡走出一個四十左右的微佝中年人,用布巾擦著手上的水,大大咧咧的坐在店門口的檻邊上,笑著加入了群聊。
“店家,先前聽小二哥說,你在這裡開了七八年的茶攤了,前些年遭亂之際,你這茶攤開著麼?”
聽到淩晨這麼問,茶攤掌櫃思索了一下,笑嗬嗬的說道:“那時候也開著,我以前在軍中待過,認識一些道上和營中的朋友,那些過路的兵匪也不敢太為難我。
不過那時候確實亂呀,朝不保夕的,常常有人暈倒在路上。現在好多了,生意也好做,心情也好,哈哈哈~~”
緊接著,店家話鋒一轉,看著淩晨拴在一旁樹蔭涼處的馬兒說道:“客人先前嘗出我這酒好,想必也是有見識的,不知還嘗過哪些瓊漿,不妨說與我等聽聽,也給我們開開眼~”
淩晨將碗底剩的酒一飲而儘,心情好的不得了,便跟店家開起了玩笑:“那我要是說的好了,這頓酒錢能否免了?”
“哈哈哈哈~區區一頓酒錢,何足掛齒?隻要客人說的有趣新鮮,我再送你一壇十裡香!”
“好~”淩晨往嘴裡丟了一顆五香毛豆,仔細回憶著說了起來——
“江南安慶府的女兒紅,綿柔淳厚,卻不易製作,大都帶著股土味。就是封存好的也不適合我的口味,跟醋一樣。但若是在冬日裡放爐上暖過以後再喝,滋味則全然不同,堪稱一流佳釀。
關中的黃桂稠酒,尋常百姓家婚喪嫁娶時會擺上案桌。那味道,初嘗難以下咽,再仔細品味嘗鑒,便叫人欲罷不能。時至今日,仍令我回味無窮,念念不忘。
汴京的天子笑,乃是宮廷貢酒,清香撲鼻,饞涎欲滴。入口柔,一線喉,雪寒時暖人胃脾,天炎時涼人肺腑,真不知是怎麼釀出來的,若是兌上荔枝膏,在今天這種天氣來上一口,哎呀呀……”
淩晨說的聽眾們浮想聯翩,店掌櫃更是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能釀出美酒的人,自然也是好酒之人。
“還有許多籍籍無名的民間釀坊產出的好酒,三天前我在青州府的魏集鎮就喝過一壇不知名諱的,飲時淡如白水,醉後不分南北。今日有幸品到貴店的好酒,又是人生一大快事!”
“哈哈哈哈~~果然是見多識廣之人,毛驢子,去把我放在窖裡的那壇六年份十裡香抱過來!”
店掌櫃豪氣頓生,起身拍著屁股來到淩晨的桌前坐下,給自己翻過來一隻酒碗,抱起壇子就滿上,端著敬向淩晨:“來!這頓我請了,知己難逢,今日不醉不歸!”
喝就喝,老子還能怕了你不成?
“來!喝!”
酒過五碗,淩晨已經感覺到有點腳步虛浮了,微飄~
店掌櫃卻麵色如常,卷起袖子隨便擦了一把嘴上的胡子後,從小二哥手裡接過深黑色的酒壇,取下蓋子、拍去泥封、撕下油紙,動作一氣嗬成!
“來來來,難得今個高興,這酒開了便不能再放,諸位都算某家老友,且都賞臉飲上一碗~”
那四個家仆模樣的年輕漢子哈哈笑著,紛紛叫嚷著舉碗接酒,店掌櫃給他們倒上後,又走到那對夫婦桌前。男人伸長胳膊抖了抖袖子,也笑嗬嗬的接了一碗,婦人拘謹的輕擺著手不好意思的推脫,店掌櫃卻霸道的給她也倒了半碗。
待他回到淩晨的桌上後,已經徹底飄了的淩晨單腳踩著長凳,翹著有些不聽使喚的舌頭,舉起酒碗對在座的人晃著身子說道——
“幾位大哥!嫂子!哦~還有我這大侄子,各位,各位,各位!我們今天能碰到一起,就是緣分啊!我這心裡是真高興啊!我…我啊……
哎——不是我淩某人吹牛哈,我在長江邊飲過馬,在長安城看過花。跟江南的才子一起打過架,和河北的公子一塊喝過茶。
泰山深林裡的村戶,我見過~
汴京大梁城的公侯,我也見過~
依我看啊,那什麼秦王,跟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嘛!”
淩晨話音剛落,那幾個家仆模樣的漢子紛紛點頭附和道:“對對,就是嘛~”
“我看都一樣~”
“沒錯~”
店掌櫃連忙扶住差點向後倒下去的淩晨,臉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心裡卻在罵娘:早知你如此不勝酒力,就不開那一壇寶貝了……
“今天我又遇見了你們,大夥今天能聚在這裡一塊喝酒,那就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來,借著我老哥哥的陳年釀,我們共飲此碗!”
雖然明顯知道淩晨是醉了,但人醉了說的話,有時候也挺感染人的。今天他們不是孤獨的旅人,路上偶遇的在座諸位,都是此生注定會遇見的相逢。
店掌櫃豪邁的舉起酒碗:“乾了兄弟們!”
“乾了!”
“喝!”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江湖路迢迢,人間風蕭蕭,我放聲大笑!
恩怨紛紛擾,我生來桀驁,悠揚了年少!
一頭倒在桌子上後,淩晨用側臉貼著灑有酒水的桌麵,醉眼朦朧的望著遠處夕陽將漫天雲霞染成粉紅色,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胃裡酒氣翻湧,頭頂星星盤繞,耳畔傳來他們的笑聲和談論,淩晨徹底醉了。最近放縱了,怎麼走到哪喝到哪兒~
憶昔大梁蟬鳴飲,座中多是豪英。長勾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閒坐路野看晚晴,憑他多少事,醉醒已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