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下方的王照鄰恰好收筆抬起頭,一眼看到了自高台上拾級而下的薛寂,不由一愣。
麗色青年此刻換下了常服,取而代之的是那鮮豔奪目的大紅麒麟袍,猶如鮮血般,襯得對方的氣質有些妖異邪魅,高高在上。
這不是那位薛公子嗎?
王照鄰一眼認出了對方,突然間明白了。
這位薛公子並不是什麼世家貴公子,而是宮中的內侍。
他身上這身禦賜的麒麟袍不是普通內侍能穿的,也就是說,此人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怕是還擔任著什麼要職。
所以,那日在清淨寺,尹適才會對他這般客氣,甚至可以說是謙卑。
再聯想那日自己曾對這位薛公公出言不遜,王照鄰不由手一抖。
還未收起的筆尖在紙上劃下一道扭曲的墨線,觸目驚心。
他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隨即又釋然地告訴自己:
幸好,這隻是草稿,他還得重新在真卷上將文章謄寫一遍。
王照鄰深吸一口氣,先擱下手裡的狼毫筆,再重新開始鋪紙,磨墨……
可他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心如擂鼓。
那一日發生在清淨寺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中循環播放……
周圍其他的貢士們皆是專心伏案,便顯得王照鄰的坐立難安尤為刺眼,他的異樣早就被旁觀的程大學士以及六部尚書納入眼內。
程大學士與吏部遊尚書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搖頭。
殿試前,他們對這位王會元寄予厚望,覺得此人有望成就大裕朝第一個“三元及第”。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這位王會元在殿試這麼重要的場合也敢分心,怕是與“狀元”無緣了。
想著,程大學士轉頭望向了蕭無咎,覺得這王照鄰比起蕭無咎,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三年前,蕭無咎被皇帝硬生生壓成了探花,金榜放榜後不久,他就決定不進翰林院,而選擇了遠赴西南。
眾人輪番上陣地去勸蕭無咎,自前朝前,朝廷便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慣例,蕭無咎這麼做,等於放棄了將來入內閣的機會,自己毀了自己的青雲路。
但是蕭無咎聽不進勸,一意孤行。
那會兒,程大學士還擔心蕭無咎年少成名會經受不住挫折,就此一蹶不振。
一晃眼間,三年過去了,蕭無咎成就非凡,風采更勝從前。
回頭來看,倒是他著相了,小覷了蕭無咎。
程大學士本想找蕭憲搭話的,卻見蕭家父子倆正挨著一起說悄悄話。
“你一直東張西望的,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蕭憲對著蕭無咎附耳低語。
老者用威逼的眼神看著蕭無咎,似在說,你小子尾巴一翹,我就知道你想乾嘛。
今天一早,蕭憲剛起來,右眼皮便跳個不停,就如同三年前的殿試那天一樣。
那一次,為了避嫌,他沒進宮,是在青蓮觀等消息的,等了半天,不僅等來了蕭無咎中探花的喜訊,還迎來了一個驚嚇:這小子說,他在四方賭坊贏了點銀子,打算帶著他娘去西南赴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就不信找不到解藥。
這小子年紀不大,但主意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