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鄰望著皇帝決然而去的背影,一顆心拔涼拔涼。
好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臣明白,謝皇上教誨。”
高公公公的意思很直白了,在說他既不修身,又亂家,根本沒資格治國平天下。
這句評價太重了。
重得王照鄰連脊背都挺不直了。
“是真明白才好。”高公公甩了下手裡的拂塵,不陰不陽地歎道。
說完,他也走了。
楚明鳶、楚翊、順王父子等人紛紛從王照鄰身邊走過,沒人再看他一眼。
每個人都知道王照鄰的仕途是徹底毀了,彆想考上庶吉士,更彆想謀到什麼好差事。
那一盞盞燈籠遠去,周圍漸漸地暗了下來,晦暗如深海。
王瓊玖也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輕輕地拍去衣裙上的塵土,有些心疼。
這是她第一條新裙子,她每天都穿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臟、磨損。
“王、二、丫。”王照鄰艱難地質問,一字一頓,“你怎麼會在這裡?”
“爹,你忘了嗎?”王瓊玖掀了掀眼皮,繼續整理裙子,“我上次告訴過你,爺奶把我和娘給賣了。”
“我是逃奴,又被人逮回來了。”
王照鄰心底其實有數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你既被人‘逮’回京城,為何不來找我?”
“爹,瞧你這話說得,我是個奴婢,哪裡能隨便亂走?”王瓊玖終於抬起了頭,對上她爹發紅的眼睛,瞳孔亮得出奇。
“你個逆女!”
怒從心頭起,王照鄰再也壓不住噴薄的怒火,抬起蒲扇般的大掌就朝王瓊玖揮了下去……
他心裡悔不當初:
當初柴六娘把這丫頭生出來時,他娘嫌棄是個丫頭片子,本想扔在馬桶裡溺死的。是他一時不舍,想著終究是他第一個骨肉,才勸爹娘留下了這丫頭。
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竟是他上輩子的仇人,這一世專門來尋仇的。
王瓊玖知道自己該逃的,但身子不聽使喚,雙腳像是被釘子釘在了那裡。
她一動不動地仰首看著麵目猙獰的王照鄰。
這一瞬,這張醜陋的臉龐仿佛與祖父的臉重疊在一起。
自小,祖父經常打她,一個不如意,便是一巴掌朝她抽來,娘隻會抱著她一起挨打,而她爹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等待著疼痛的降臨,卻見她爹被一道纖細的身影一腳給踢飛了。
王照鄰的後背重重地撞在了後方五六步外的一棵大樹上,吃痛地發出呻吟聲。
上方的枝葉被撞得簌簌作響,片片樹葉自枝頭飄落,七零八落地掉在了狼狽不堪的王照鄰身上。
“喂,你膽敢在儀賓府打縣主的人,還真是好大的狗膽!”宮淼先發製人地斥道,下巴趾高氣昂地微抬。
一襲黑衣的少女仿佛一隻傲慢又凶悍的黑貓,蓄勢待發。
“你……我……”王照鄰氣得語不成句,想說他可是朝廷命官,想罵對方竟然連朝廷命官都敢打,是不要命了嗎?!
但後麵的話還沒出口,就聽一道陰柔低緩的男音倏然響起:“王大人,你怎麼摔倒了?也太不小心了。”
“不……”王照鄰想說不是,想說他是被儀賓府的人給打了,但在對方那雙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烏眸注視下,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薛寂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衣袖,似提醒,又似警告,“這裡是儀賓府,不是貴府。本座勸王大人在彆人府中做客時,還是要謹言慎行,彆一個人橫衝直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