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的抗拒態度,眾人隻好佯裝無視,繼續往前。
接近住宅區的儘頭,一戶破敗的茅屋此時突然間從內裡打開門。
老嫗像是才起床不久,睡眼惺忪,見到眾人也不過是晃了晃神,彆過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全然不把這些闖入者放在眼裡。
當然,白衍初沒有忽略她視線落在小白蛇身上的詫異停頓。
他頓時覺得有戲,抬腳正要上前,迎麵就被一盆水兜頭潑了過來。
“去去去,走開!晦氣——”
滿頭銀發的老嫗身形枯瘦,眼神卻透著股淩厲勁兒,絲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白衍初身形微偏,避開大半水跡,但衣角還是濕了些。他眨了眨眼,低頭聞了聞殘留的氣味。
“艾草和柚子葉水?”
風堂眾人怔了一瞬,旋即有人聞了聞潑灑在地上的水漬,皺眉道:“確實是藥草味道。”
白衍初輕笑了一聲,語氣帶著點無奈:“的確是去晦氣的。”
一旁的風堂兄弟不忿地嚷道:“你……好好的,潑人臟水乾嘛?”
老嫗冷哼一聲:“哪來那麼多廢話!想進屋,就把門口的藥水塗身上,不然免談!”
白衍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有幾分判斷。
這個鎮子不正常,鎮民不正常,隻有這個老嫗表現得很正常——甚至過於正常。
他抬手示意眾人按老嫗的要求做。
眾人雖滿腹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沾了些藥水抹在手腕和後頸處,隨後,老嫗這才不再阻攔,轉身進了屋。
白衍初緩步邁入,屋內陳設簡陋,布滿歲月的痕跡。
牆角擺著些曬乾的藥材,隱隱散發著苦澀的氣息。
房間裡不止老嫗一人,還有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見到客人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專注地盯著白衍初手臂上的小白蛇。
那目光……既不驚慌,也不害怕,反倒帶著點純粹的好奇。
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小白蛇微微昂起頭,蛇信吞吐,似乎被這小姑娘盯得不太自在,悄悄往白衍初袖子裡縮了縮。
白衍初忍不住笑了:“你不怕蛇?”
小姑娘搖搖頭,奶聲奶氣地說:“不怕啊,蛇很好呀,而且,她說……她不咬人的。”
白衍初眉梢微挑,覺得有趣,更覺得這祖孫二人非同尋常。
他緩步在桌邊坐下,目光平靜地看向老嫗:
“老人家,叨擾了!剛才鎮上的人,說’白家來尋仇’……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嫗聞言,手中的拐杖頓了一下,眼神幽幽地掃了他一眼,冷笑道:
“你們既然能走進鎮子,難道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白衍初坦然道,“所以才想問問。”
老嫗沉默片刻,似在思量,最終,她歎了口氣,緩緩開口。
“這鎮子……原本就姓白的。”
屋內光線昏暗,牆角的藥草散發著淡淡的苦澀氣息。老嫗拄著拐杖,緩緩踱步,仿佛在追憶往事般緩緩開口:
“白家,是這鎮子的鄉紳大戶,養活了鎮上半數的人家。”
她的聲音低沉而蒼老,透著一股悠遠的悲涼。
“白家的大女兒,會些醫術,平日裡給鎮上的人瞧病,是個好人啊。”
她的手微微顫抖,似是回憶起什麼,眉間泛起一絲悵然。
“白家做木材生意,也做棺木,那棺木生意可是極好的,財源滾滾。可鎮上的人嘴碎,竟開始議論,說白家的大姑娘給人看病,最後都是看死了……”
說到這裡,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抹厭惡。
白衍初靜靜地聽著,未曾插話。他已然察覺,這件事恐怕並不簡單。
“白家的滅亡,都是那幫臭術士作的怪!”老嫗猛地一頓拐杖,聲音透著壓抑已久的怒意,“他們說白家的風水招財,鎮上的人便動了歪心思……”
風堂的一名兄弟皺了皺眉,疑惑道:
“不是說,白家的大姑娘與山上的野男人私定終身,然後私奔,墜崖死了。白家找道士招魂,配陰婚,儀式失敗,才導致白家敗落的麼?”
白衍初聞言,微微側目,看向說話的兄弟。那人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撓了撓頭:“大人,這是我在上京閒逛時,聽漢民那邊傳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嫗冷哼一聲,語氣極不客氣:“漢民那幫人,什麼話都信!分明是那群術士貪圖白家的財產,想要把白家吞了。”
她抬眼,目光森然,緩緩道:
“白家察覺不對,打算搬家,奈何鎮民死活不讓他們走,反倒拿出‘共榮’的說辭,說鎮子靠白家富貴,自然不能讓白家獨自離開。於是,哄騙白家家主,說是要翻新家宅、供奉祖先……可誰料,那根本不是翻新,而是奪宅!”
白衍初聽到這裡,微微眯起眼睛。
後續的故事,他大致已然在前些日子,找崔實的時候知曉了。
白家家宅被翻修,結果術士們趁機改動風水,殺了白家的保家仙,最終導致白家覆滅。
這背後,究竟是鎮民的貪婪,還是術士的陰謀,亦或是二者相互勾結?
白衍初心裡已有了底。
他垂眸,瞥見屋內那名小姑娘正與小白蛇玩得不亦樂乎。一人一蛇似乎彼此都頗感興趣,甚至還用某種奇妙的方式在“對話”。
忽然,一絲違和感浮上心頭。
不對……
白衍初抬起眼,環視了一圈屋內,目光微微一凝,沉聲問道:
“老人家,這鎮上為何沒有年輕的,或者正當勞作年紀的女性?”
此話一出,屋內的氣氛驟然凝滯。
老嫗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片刻後,她的聲音低沉下來:“被山神五郎,抓去當媳婦了。”
屋內眾人臉色皆是一變。
“女人隻要踏進這鎮子,就彆想活著出去。”老嫗冷冷道,眼中透著深深的忿恨,“越是漂亮的,越得山神喜歡。”
白衍初霎時神色一凜,心頭猛地一沉。
蕭鈺!
他們這群人裡,唯有蕭鈺是女性,而她——無疑符合鎮上的“標準”。
她走散,恐怕並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