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籠罩了他的視線,王隨真看不甚清晰,他覺得眼前這人似乎真的是紅香姐,又似乎不大像。
他用力拿袖子將洶湧的眼淚都擦乾了,凝目細看,隻見眼前的女子俏生生地,明眸皓齒,光彩照人,模樣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似乎又有些陌生?
女子也在仔細地端詳王隨真的模樣,過了好半晌,女子‘撲哧’一笑:“這許多年不見,你這個小王二呀,還是傻愣愣地!”
刹那間,王隨真感覺自己又變回了自己從小時候起便一直一來的那副模樣,手足無措的憋了個大紅臉,連嘴巴也開始變的有些不大好使了,囁嚅嚅地道:“紅香姐,我……我……我……”
紅香輕聲笑道:“好啦,你今天不用偷王老爺家的什麼東西給我,我也能給你縫一下衣服的。”
她拿著不知從何處找到的針線,熟練地給王隨真縫起了衣領上的破洞。
王隨真默默地看著紅香姐給自己縫衣服,從小長到大,紅香姐也不知已經給自己縫過多少次衣服了。
雖然現在紅香姐穿戴著華麗的衣飾,模樣似乎也變的有些陌生了,但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人還是如此的熟悉著彼此。
他覺得很是有些心安理得,感覺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自在,這是他在三年前遭逢巨變後,心底裡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安靜下來。
有些事,有些人,似乎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
縫著縫著,紅香突然問道:“兆濂他怎樣了?沒什麼事罷?那天我被人給打昏了過去,後來發生的事便不知道了。”
王隨真身體顫了一顫,低低道:“少爺他……他那天便被青寨的人給殺了……”
紅香手中的針線頓了一頓,歎氣道:“那……那王家老爺和王夫人……”
王隨真垂下了頭,似乎要躲避著什麼:“老爺和夫人也被殺了……”
有些事,其實終歸是要變,也會變的。
有些人,終歸會離開。
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紅香終於將王隨真衣領那處破洞的地方給縫妥帖了,她撩了一下鬢發,道:“不說彆的事啦,說說吧小王二,你這個鼻涕蟲,這三年又跑到那裡去啦?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
王隨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想一想,當初他年紀比在鎮上的玩伴們都要小上一些,自己總是拖著兩個冒泡的鼻涕,遠遠地追逐著少爺跟紅香姐等人的身影去玩耍。
他那時隻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分不清臟或者乾淨,在王家,他算不上少爺,隻能算是王家的半個兒子、半個打雜的下人罷了。
所以他從小時候起,在紅香姐的眼裡,一直就隻是個流鼻涕的臟兮兮的臭弟弟罷了。
王隨真坐在紅香身旁,將自己如何認識長山,如何拜師,如何在山上生活了三年的經曆全都詳細的說了一遍。
師門有門規,具體到師父長山劍法上的事情時,王隨真就一語帶過,並不細談。
好在紅香似乎也並不太關心這些事,她隻是單純的想聽王隨真說說話,等王隨真終於將三年的經曆都說完了,趙紅香笑著拉了拉王隨真的手,說道:“唉,小王二呀,小王二,小時候我見你傻呼呼的,在這一夥人裡你最不起眼,沒想到等長大了,這些人裡就屬你最有出息!而且最讓我沒想到的是你的模樣也變的越來越發俊俏啦!”
王隨真還是生平第一次聽到紅香姐這樣誇讚自己,登時害羞的連脖子根都紅將了起來,他羞澀地抽回了被紅香姐握著的手掌,說道:“紅香姐,那天我見青寨土匪劫走了你,還以為……還以為……”
紅香笑的雙目彎彎:“還以為我死了?”
王隨真不好意思的低頭傻笑:“你怎地……怎地會在這裡的?”
紅香摸了摸王隨真的頭頂,歎氣道:“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似乎是壞事,但其實並不大壞。有些事情似乎是天大的好事,其實是一件極壞的壞事。”
王隨真聽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不知該說什麼好。
紅香忽地又笑了,她這一笑,王隨真隻覺得桃花滿樹、梨花堆雪,整個世界似乎都隨著紅香姐的這一笑變得色彩豔麗起來!
趙紅香道:“好了,小王二,不說這些沒用的事了,姐姐給你跳一支舞吧。”
不等王隨真有什麼回應,趙紅香身形一晃,已跳到了舞場中舞蹈起來。
隻見玉帶飛揚,柔荑輕舒,舞姿曼妙,輕盈玉靈。
一雙纖纖玉足,如踏飛雪,如月生輝,如流蘇生白。
飄然兮若蓮葉之晨露,輕盈兮似山巔之霧雲。
王隨真呆呆的看著紅香舞蹈,隻覺得她已美的不似世間之凡人,隻有月宮裡的嫦娥降臨到凡間,才舞的出如此出塵入仙的動人舞蹈。
但慢慢地,隨著舞蹈的變幻,王隨真身上竟慢慢地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為在紅香每一個輕飄飄的優美動作之後,他都看到了深藏其內的凜冽殺機!
王隨真越看紅香跳舞心跳便跳動的越快,心中暗道:“倘若她以這個動作,手執一把寶劍向我刺來,我似乎可以躲開,但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她後麵因我的躲避動作而生出的下一劍!如果我拚命躲開了第二劍,那她的第三劍必能將我的腦袋刺了個對穿!!!”
王隨真越看越是心驚肉跳,片刻的功夫,已被駭汗透三重衣袍!
這紅香姐的招術,其實也沒有什麼稀奇,隻是普普通通的劍術,但她施展這劍法時的身法實在快的過於駭人聽聞!
到了後來,紅香的身法動作已然快到了絕非人眼所能看清的地步!
王隨真一眼望去,隻覺得場中竟然同時有四個紅香姐做著不同的舞蹈動作!
這是因為趙紅香動作快到了極處而在眼中留下的殘影所致!
就在王隨真嚇的心驚肉跳,越來越難以自持之時,一道溫暖之意,從心口處向身體裡沁入進來,直達四肢百骸!
王隨真覺得精神陡地一震,一股源源不絕的暖洋洋氣流在體內各處湧來湧去,所過之處,隻覺得說不出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