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點了點頭。
官家的算計,他自然也看得出來。
隻是,官家忘卻了一點。
皇帝子嗣早夭,直至壯年仍無社稷繼承人。
這個鍋,實在是太駭人,富弼也很難頂住。
除非,富弼不在乎生後之名,欲做那“遺臭萬年”的孤臣。
封建時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皇帝無子,臣子天然就該關心皇嗣的問題。
為此,哪怕冒犯天顏也在所不惜,可以諒解。
這一點,後世的皇帝也注定是持以支持的態度。
後世的皇帝都注定支持“君王要早日解決皇嗣”的問題,富弼要是鐵了心反著乾,那就注定成為反麵教材,遺臭萬年是真不誇張。
而事實證明,一個本就無子,養望五六十年的老臣,最在乎的就是身後之名。
一如當今官家漸漸在乎起身後之名一樣。
富弼,注定不可能跟官家站在一條線上。
當然,這也不一定就是官家的考慮欠缺妥當,也有可能是官家彆無選擇。
勸官家解決社稷繼承人,穩固江山大統,已然成了這些年的第一要務。
無論哪個宰輔大相公上位都會是勸諫立嗣的主力,與其如此,不如選一個有相似痛處的舊臣上位,好歹還有機會動之以情。
“老師書信一封,是要借一借富大人擢升的東風,乘勢而起?”江昭斟酌了一會兒,就猜到了老師的想法。
“正是。”韓章點頭。
官家有官家的算計,臣子也有臣子的算計。
這一次,他打算撘一撘“順風車”,借用富弼是慶曆舊臣的身份,乘勢而起,起複召回。
誠然,富弼的起複與其慶曆舊臣的身份沒什麼關係。
但,富弼身上始終是有著這麼一道標簽。
起碼,在不知情的百姓眼裡,富弼就是慶曆舊臣!
他是慶曆舊臣,官家擢升了他,擢升了慶曆舊臣!
也就是說,富弼的擢升,一定程度可以試探民意,試探黎民百姓對慶曆舊臣的擢升一事是否敏感。
要是民間沒有太大震動,那官家再簡拔一位慶曆舊臣,也不是不行吧?
這就是韓章“順風車”擢升謀劃。
但凡民間震動不是太狠,“慶曆舊臣”的汙點就不再那麼黑,書信一封送入汴京大內,談及舊事,敘君臣之誼。
官家若是尚且念及舊情,自會乘勢簡拔於他。
江昭了然,這確實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自古貶謫官員,大多數都被迫任命,難以東山再起。
可韓章實在是不一樣。
他太年輕了!
彼時位列台閣,他才三十七歲,哪怕貶謫了六年,也才四十三歲,正是精力充沛的時期。
意誌、經驗、政治手段都是巔峰期。
一般來說,宦海一途,六十歲以前,都算得上“年輕”。
韓章才四十三歲,怎麼可能認命?
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自然是得拚命一試。
要是這一次不把握住機會,他要想再度起複,怕是得等到新皇登基,拉攏前朝老臣才會再有機會。
怎麼可能安心等候?
“這一封信,送到汴京你祖父的手上。”
韓章又遞了一封信過去。
作為官居正四品的左僉都禦史,江誌實權名望都不低,因禦史的身份緣故,更是可直達禦前談話,舉薦他人。
一定程度上,江誌還代表了諫官的意見,這很重要。
諫官不一定能成事,但一定擅長壞事。
江誌代表了諫官意見,意味著一旦官家有了簡拔之心,諫官不會從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