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一,陰。
天色尚是昏沉,貢院外就已然站滿了引頸而望的舉子。
人山人海,甚是稠密。
讓人驚奇的是,這樣萬人齊聚的大場麵,竟是出奇的寂靜,舉子無一不是噤聲,等待著張貼黃榜。
甚至,有些人為了早一點望見自己的成績,愣是貢院外熬了一宿,就位靜待放榜的那一刻。
淮左舉子也趕來看榜,擠來擠去。
就連本應上朝的右副都禦史江誌,也特意稱病告假,為的就是第一時間知曉孫兒的成績。
除了江誌,貢院外不乏一些裝飾貴重的馬車,儼然也是權貴人物,告假看榜。
“怎麼樣,有沒有把握?”黃榜尚未張貼,江誌竟然生出些許緊張感。
“不太清楚。”江昭沉吟著搖了搖頭:“還是等黃榜張貼吧!”
一場春闈究竟能不能考上,不但是看個人才學,也得要一定的運氣。
江昭自覺穩一個前五十應該沒什麼問題,但前五十顯然不是他的目標,究竟能否更進一步,誰也說不準。
此刻,江昭也心中緊迫,不自主的屏息。
江誌點了點頭,六十多歲的老頭,仰首望來望去。
而相似的場景,遍布周遭。
期間,蘇軾、蘇轍、曾鞏、曾布、章衡、章惇幾人都走過來打了招呼,江昭禮貌回了禮。
這十幾天的休息時間,幾人曾聚在一起遊玩,已經成了朋友。
蘇軾、曾鞏和章惇心中焦急,往人堆擠了進去,餘下三人則是與江昭站在一起。
不過,幾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思,就這樣靜靜的站著。
“黃榜來了!”
“來了來了!”
一聲驚呼,激起千層浪。
禁軍護送著幾位考官張貼黃榜,那些舉子心中著急,卻也不敢逾矩。
不一會兒,黃榜張貼完畢,一些喜訊也陸陸續續的傳出。
“五十七名!”
有不惑之年的灰袍老者望見了自己的名字,大聲喊了出來。
“九十七名!”
“我中了,我中了!”
有兩鬢微白的漢子仰天長笑,喜極而泣。
“不可能,我怎麼沒中呢?”
“我自己考的,我的才學,怎麼可能不中呢?”
有舉子雙目睚眥欲裂,質疑春闈的公正性,遭到禁軍阻攔,意氣風發不複,竟似是垂暮老者一樣。
“啊啊啊!”
“我對不起鄉親們的期望,我對不起妻兒老小!”
有舉子以頭撞地求死,頭破血流,遭到禁軍阻止。
“哎呀!”
幾十位富商一擁而上,圍住一位自稱“三百七十名”的中年貢士,希冀榜下捉婿。
“公子可曾婚配?”
“未曾。”
“小女年方二八,嫁妝七千兩,溫柔賢淑......”
“公子,小女年方二七,嫁妝八千兩,素有賢淑名聲......”
“一萬兩,外加水田百畝!”
不一會兒,已經出了結果,那出錢一萬兩的富商捉到了進士女婿,連忙遣人護著賢婿,悉心嗬護著遠去。
因殿試僅排甲第,不黜人,是以貢士就是未來的進士,榜下捉婿自然也不再是捉過了殿試的進士,而是捉過了會試的貢士。
手快有,手慢無。
有人歡喜有人愁,張貼了黃榜,心中的僥幸消除,注定是狂歡與悲喪俱在。
狂喜,彷徨,恐懼,渴求,掙紮,僥幸,一時間充斥人間。
本是站在江昭身邊的蘇轍、曾布、章衡三人,此刻心中也有些耐不住,往人群裡麵擠進去。
就連江昭,也不免心中躁動了不少,向著黃榜望去。
不過,他無需去擠,祖父江誌提前遣了幾個識字的小廝去看榜,他的書童禾生也早已擠進了人堆。
長時間高居廟堂的老爺子江誌,竟也不免背著手踱步走來走去。
這種事情,上至權貴,下至寒門,誰也無法幸免。
“中了,中了!”
“公子中了!”
“公子是會元!”
會元二字一出,如投石入潭,引得不少人注目。
“這是哪家的公子?”
幾個喊著的小廝尚未走出人堆,就有人問了起來。
“淮左江子川是第一名。”有中了黃榜的貢士答道。
舉子一旦中了黃榜,急切的心就會徹底定下,也就有了望一眼第一名和最後一名究竟是誰的閒心。
“江子川?”有人驚詫道:“莫非是【韓門立雪】的淮左江郎,江昭?”
“就是那位!”
這時,幾個小廝也走到了江昭與江誌身邊,喜氣洋洋的彙報喜訊。
“賞!”
“都賞!”
“幾個去看黃榜的賞五十兩,待在宅子都賞十兩!”
“哈哈哈!我孫兒中了!”
江誌撫須大笑。
會元啊!
一般來說,殿試不會大幅度的更改名次。
更彆提孫兒還是名揚天下的人物。
哪怕再是改變名次,怕也能穩一個三鼎甲!
三鼎甲,什麼概念啊?
一時間,江誌長笑不止,一把老骨頭儘是透出意氣風發。
一經賞賜,可謂主仆歡心,皆是一臉的喜意。
“那位就是江子川?”有上了榜的貢士望向舉止儒雅的江昭,認可的點頭道:“不愧是會元啊!”
“不愧是淮左江郎,不單尊師重道,名滿天下,才學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有貢士讚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