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沆敗了!
從官家說他“老了”的一刻,他的集賢殿大學士就已經做到了頭。
這次的政鬥,並非偶然那麼簡單,實則是幾方麵因素影響的結果。
自慶曆新政始,晏殊大相公與韓章相繼貶謫,雙方結下了梁子,就注定了可能會有一場巔峰政鬥。
其後,宰輔大相公富弼治政天下,卻有劉沆與王欽若兩位內閣大學士出自一係,則是注定了富弼可能會出手拉偏架。
時間一長,韓章入京,聚攏韓係勢力,拉攏曾經故友,聲勢漸大。
彼時,要是劉沆退位讓賢,那就是和諧相處的場景。
可惜,誰又能甘心讓出閣老之位呢?
劉沆不退位,就是這場政鬥的開端。
韓係日漸勢大,宰輔大相公也拉偏架,幾乎讓劉沆看不到什麼政鬥勝利的希望。
劉沆自是不甘心,也就有了算計君王的事情。
成了,韓章入閣的時間推遲,他還能再在閣老的位置上坐幾年。
不成,也有機會通過隱形的嫁禍,為兗王與邕王中的某一位謀得優勢,從而混個從龍之功。
哪怕官家就偏向一點,那也是不虧!
而事實證明,劉沆一招失策,就此落敗。
謀事之時,劉沆定然算計了不少人,也算計過不少波折的可能性。
但他算漏了一件事:
江昭的政鬥水平!
誰也不曾想過,江昭竟然那麼能打。
甚至,就連一手教導出江昭的韓章,也非常意外。
一事漏,則事事漏。
江昭不被拉下水,則韓章就不會下場政鬥。
韓章不下場,那麼劉沆也不能下場。
這涉及到一個先後順序問題。
若是江昭入局,韓章先下場救弟子,那是理所應當。
如此,王對王,將對將,劉沆再下場,也是常理。
可要是韓章不下場,劉沆就以閣老之身下場,無疑就是自爆,告訴皇帝自己有問題。
偏偏,江昭愣是扛住了幾位紫袍金帶大員的攻訐。
也因此,劉沆謀劃失敗。
至於究竟是否徹底失敗,這就得注目於劉沆算計的“兩王之爭”。
劉沆事跡敗露,兩王黨羽爭鬥不休,注定很難有真正的結果。
你說我陷害你,我說你是自己陷害自己,從而陷害於我。
怎麼爭論都有理,自然也就沒有結果。
而官家心中究竟偏向於誰人,也唯有官家自己心中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劉沆此人,定然是暗中偏向了兩王中的某一位。
至於偏向的究竟是兗王,還是邕王,人人都有自己的見解。
劉沆的謀劃究竟有沒有起效,亦或是起了反麵效果,無人知曉。
但凡劉沆不開口,哪怕是皇帝,也不可能從他口中撬出答案。
刑不上士大夫,這並非一句空話。
更遑論,這是一位文官頂點的存在。
.......
從禦書房出來,三十餘位紫袍大員散開,又聚在一起。
少者兩三位會集,盛者近十位,不一而足。
其中,以劉沆為首的幾位紫袍玉帶官員,臉色沉沉,步履空虛,心中儼然不似表麵上那樣平靜。
此刻過後,注定暗流湧動,彈劾攻訐不斷。
另一邊,韓章步態從容,撫須而笑,揮手投足間張弛有度,氣定神閒。
甚至,就這樣憑空的出現了一種難言的氣質。
江昭、江誌、王堯臣、張放平以及好幾位韓係紫袍大員皆是落後半步相隨,閒庭信步,甚是輕鬆。
輕舟已過萬重山!
“此間之事,實在凶險非常啊!”張方平身姿端正,雙手背負,一舉一動甚是輕鬆,儼然也是勝者姿態。
韓章頷首,撫須感慨道:“幸而昭兒本領不凡,大殺四方。”
幾位紫袍官員連連點頭,望向江昭的眼光多了些許敬重。
有這樣的派係接班人,將來他們退了下去,也不怕韓係衰敗。
但凡韓係不衰敗,他們就能吃到一定的紅利,到時候說話也能管用。
“都是老師教得好。”江昭和煦一笑,向著其餘幾人恭謹頷首。
晚輩該有的姿態,還是得有的。
“這幾日,怕是會忙上不少。”韓章望向幾人,叮囑道:“此間之事,無論是官家祭祀,亦或是宮宴百官,都斷然要辦好,不可徒生差池。”
王堯臣、張方平等人皆是頷首。
經曆了此間政鬥,賀壽之事老老實實的辦好即可。
政鬥失敗的劉沆幾人,斷然不會敢再做手腳。
否則,怕是就連安穩致仕都是難題。
.......
六月二十五,官家祭百官賀表,祈禱蒼天眷顧。
“朕臨禦以來,夙興夜寐,惟願山河永固,百姓安康。然子嗣未豐,實乃朕心所念。今值朕壽辰,敬告天地祖宗,祈賜麟兒,以承大統,綿延國祚。亦願四海升平,風調雨順!”
言罷,焚百官賀表,祭祀蒼天。
文武百官,觀之意趣不同。
而關鍵點就在於,黃景補的那份賀表!
黃景所書賀表有兩份,首次呈奏的賀表乃是一份忤逆之言,時間上倒是沒問題。
江昭特意去取賀表,卯時末呈奏了上去,流程沒有問題。
特殊就特殊在,那忤逆之言惹怒的官家,哪怕補足了“全”字,肯定也算不上吉祥之兆。
黃景呈奏的第二份賀表,乃是審案過後所書,套的是常規性的賀表模版,規規矩矩,沒什麼問題。
這份賀表,也是官家祭祀所用的賀表。
但,呈奏兩份賀表,究竟是以首次呈奏的破了賀壽之喜的忤逆之言為準,還是第二份規規矩矩的賀表為準,誰也說不清楚。
忤逆之言究竟有沒有破掉了賀壽衝喜的格局,那就更是見仁見智。
不少人認為祭祀蒼天已經無效,黃景一封賀表已經破了吉祥之兆。
這些人,幾乎都是以兗王、邕王為首的四、五品官員,心存從龍,並不希望出現皇嗣。
一些人則是認為祭祀蒼天尚且有效。
這些人往往是三品以上的大員。
三品大員,大局觀已經完全不一樣。
截至目前,相對而言鮮少有真正投向兗王、邕王的三品大員。
因大局觀的緣故,這些人還是比較希望皇帝誕子。
當然,這也是因為有真宗皇帝的先例。
先帝也曾麵臨皇子早夭,一度無子繼承江山社稷的問題,但因運氣緣故,最終還是有了江山繼承人。
有此先例,也怪不得一些臣子心存期許。
.......
六月二十六,大慶殿。
官家賀壽,普天同慶。
大慶殿內,趙禎一襲赭黃絳紗袍,通天冠卷梁二十四道,長約一尺有餘,玉犀簪導、金帶玉珩、一向平和的臉上也不免多了些許笑意。
往下一些,席分左右,有資格坐於主殿席位的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要麼是六位內閣大學士,要麼是六部尚書、左右侍郎、封疆大吏等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員,要麼是皇室宗親、實權國公、侯爺。
主殿席位往左、右一些,就是幾道敞開的大門,通過殿門就是兩廊席位,一樣可以望見官家,但視野要差上不少。
翰林修撰為六品官,江昭就是坐在兩廊席位。
“眾位卿家,可儘情宴飲。”
趙禎端居禦座,舉杯示意百官不必過多拘束。
“陛下千秋聖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