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課遠近聞名,來學的人很多,有男有女。
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位年紀比她還大出兩輪的長者,而且還是位男性,雖然男女都可以學刺繡,可是從天分上來說,當然是少女更占優勢。
加上商懿要帶的學生很多,一開始她是拒絕的。
可這人不依不饒,每次商懿開課,他就老老實實的坐在窗戶下頭,記筆記,自己研究,商懿雖然沒有收他,他卻稱商懿為師。
就這樣,他也變相的成為了她的崇拜者。
同時,商懿遠在國都的丈夫子季暑事業也在上升,漸漸的出了自己的畫集,每出一本,他都會托人捎帶一份回來給商懿。
但這樣的好日子僅僅持續了一年。
一年後,家書不再,畫集也無。
商懿生了一場大病,學生們無論如何哄她,都不見起色,大夫說是常年勞碌加上心境失落之下,積勞成疾,相思成病,一不小心就會要了她的命。
這時候,陪在她身邊的,就是她的這位偷學的崇拜者。
崇拜者名叫祝謙,商懿生病之後,他代替安排了學堂中的一應事務,自掏腰包支撐學堂的運營,並且自發照顧商懿的飲食起居,事無巨細,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那時候的商懿拒不配合治療,隻是成日裡都臥在床上,每每盯著一件物品發呆。
不過那東西也並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是一件非常常見的玩具,小孩子常玩的,木馬的模型。
祝謙見了,買來了上百種不同樣式的木馬,卻都未能博得商懿眉開眼笑。
商懿隻是說,「吟也淒迷,掐也淒迷,夢向樓心燈火歸。罷了,誰又知他歸不歸呢?」
聽了此言,祝謙又去琢磨,才明白,商懿看的並非木馬,而是小時候與自己的青梅竹馬一起度過的珍稀時光,真正令她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便是她的竹馬。
祝謙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隻知這既是她的傷心事,他便從不過問,每日裡變著法子的逗她開心。
相熟之後,他也從不喚她商懿,單單叫她的本名。
「蕤賓,你有沒有什麼特彆喜歡的東西?」
她已習慣了他這麼稱呼自己,也沒有精神計較,窩在床上,道,「喜歡……他的畫集。」
那是她一切繡品的靈感來源,如今源泉斷了,她就沒有再繡的動力了。
祝謙神色一暗,繼續追問,道,「除了畫集呢?」
商懿想了好半天,視線移到了窗外,道,「那就是格桑花了。」
「如果我能為你買來他的畫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祝謙問道,他原本是不想她再接觸那些令人傷心的物件的。
她微微睜開了眼睛,道,「你真的能買來他的畫集?」
他答道,「能,我說到做到。」
商懿又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道,「好,我答應你。」
不久後,祝謙如約為她帶來了子季暑的最新畫集。
她愛不釋手,頭一次主動坐起了身,要翻看畫集。
祝謙溫和的笑著,他不在乎這些,轉而問道,「蕤賓,接受治療,好好吃藥吧?好不好?」
從這件事之後,祝謙發現了如何能讓商懿把身體養好的契機,於是以子季暑的畫集為交換的理由,誘導商懿治病。
某次,他依約帶來子季暑的畫集,要求她和他一塊出去旅遊。
旅遊是個轉換心情的好主意,祝謙是這麼想的。
他們在那年就早早的到了高原上,兩個月後的某一天,祝謙驚喜的從門外跑進來,一把拉起了她的手。
「你已經很久沒有下床走動過了,出去走走吧?」
商懿搖頭道,「我……」
祝謙依舊耐著性子,道,「我給你買了最新的畫集,你就聽我的話吧。」
聞言,商懿抬起了頭,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這個年長者始終那麼溫和,始終對她那麼有耐心。
她被他扶下床,護在臂彎裡,走出了門。
「我自己走吧……」這樣的近距離接觸,讓她心中蔓延出一種彆樣的感覺,她很清楚,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
他高興的像個少年,仍未撒開她的手,道,「還沒到呢。」
商懿問道,「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祝謙答道,「去看真正的格桑花田。」
那是她此生見過的最好看的格桑花,大片大片的,她甚至想永遠的在那片花田中沉沉的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