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泳池_雁來月_线上阅读小说网 

7 泳池(2 / 2)

“不要緊,我沒關係的。”西月笑了笑。

她還不夠資格去計較鄭雲州對她的態度。

隻是很莫名地覺得,他穿煙灰白的襯衫很俊美,中和了身上那份強勢和霸道,看起來溫潤了幾分。

等母子倆吃完早餐,宋伯提著東西送他們出門,林西月落在了後麵。

快跨出門檻時,鄭雲州忽然停下來看了一眼手機。

林西月低頭走著,沒注意,冷不丁撞到了他後背上。

他的背好硬。

林西月揉著額頭,麵對轉過來的鄭雲州,連聲抱歉:“不好意思,鄭總,沒撞疼您吧?”

鄭雲州轉過身,因為突然拉進的距離,他陡然嗅到了一陣幽微的荷香,冷冽而清芬,像晨露未晞時,湖麵上浮動的霧氣。

他屏住了呼吸,像是有些嫌惡地皺了下眉:“你說呢?”

弄得林西月一臉茫然地站在那兒。

什麼意思?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有必要反問一下嗎?

趙董那麼惜老憐貧的一個人,生出來的兒子脾氣怎麼這麼怪?

她老實地講:“我說沒有,但個體感受肯定有偏差。”

鄭雲州懶得和她再廢話,抬腿出去了。

去上香不需要太多人,往常也隻是趙木槿和她兩個,再帶一個司機而已。

但今天是鄭雲州親自開車。

林西月本來想坐到後麵,可宋伯把她推到了副駕上:“趙董不喜歡和彆人坐一起,你坐前麵去。”

確實,以往每次她都是在這個位置上的。

她坐好後,慢吞吞地係安全帶,不時拿眼睛瞥向鄭雲州。

坐他旁邊倒是沒問題,就是怕這位少爺又有意見,他比趙董難說話多了。

去妙華寺的路很遠,趙木槿一直靠在後麵,闔了眼在休息。

看樣子,他們母子平時也沒什麼交流。

林西月也隻好閉緊嘴巴。

可惜她的本子丟了,不然還可以拿出來翻一翻,背幾個知識點。

應該是昨天跑得太急,不知道落在了園子裡哪一處。

過了會兒,身邊的鄭雲州忽然出聲道:“水。”

林西月坐直了,意識到他是在命令自己。

她迅速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他的手邊,“給你。”

鄭雲州對山路不熟悉,眼睛目視著前方,憑感覺伸手去拿,卻抓到一隻柔滑的手背,又泥鰍似的從自己手掌裡溜走了。

林西月知道他不是故意,但仍不可避免地紅了下臉,沒說什麼。

等他喝完了,又從他手裡接過來擰好,放在中控台上。

過了會兒,趙木槿也睜開眼,隨手打開了一卷《金剛經》在看,她隨口誇了句:“小林,你的字越寫越好了。”

林西月扶著座椅扭頭,露出個很甜的笑容:“謝謝董事長。”

轉回來時,她的視線和鄭雲州撞上。

他也不鹹不淡地撇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趙木槿看了一陣,像是有所感悟,自顧自地念道:“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念完,她又問林西月:“小林,你抄了那麼多遍,怎麼看待這句話?”

西月抬起下巴,看著麵前長年蒼翠的山峰,輕聲說:“相傳,禪宗六祖慧能早年以采樵賣柴為生,一天偶然在集市上聽見僧人誦讀經文,就是您念的這一句。按我的理解,佛祖應該是想勸告世人,不要對一件事執念太深,要學著做一麵鏡子,映照萬物而不留痕。”

趙木槿嗯了聲,“還有呢?”

她說:“還有,就是佛經裡寫過的,於相而離相,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隻有脫離一切外在評價標準,不被任何欲望束縛的時候,才能生出平常心,清淨心,平等心。”

“說得好。”趙木槿握著經書,點了點頭:“聽見了嗎?雲州,你沒事也多讀讀這些,戾氣彆那麼重。”

鄭雲州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他的手扶在方向盤上,淡淡地說:“是啊,你那幫好叔伯搶班奪權的時候,也讓小林上去念段佛經好了,我想,憑這丫頭的嘴皮子功夫,一定能把他們感化的。”

趙木槿被兒子懟得不輕。

她低斥了一句:“不要胡說八道。”

鄭雲州沒理他媽,倒是很看不慣地斜了一眼林西月:“小嘴兒夠能叭叭的。”

說實話,她說的那些東西他一句都不懂。

隻是覺得她的聲音很柔,很輕。

像寂靜的深夜,小雨珠濺落在芭蕉葉上一般清脆。

哪怕鄭雲州聽不明白她在念什麼繞口令,聽起來也很舒服。

“......謝謝。”

林西月考慮到對他還有所求,隻好衝他微笑。

鄭雲州唇角譏諷的笑意更深了。

他哼了下:“我這是誇你呢?”

西月裝作聽不懂,她還是笑:“就當您是吧。”

“......”

她是真不知道哪裡惹到了這位少爺。

明明自己已經對他很恭敬了。

他怎麼就對她從頭嫌棄到腳了呢?

這個時候,林西月倒有點想念付長涇了。

同樣是高門大院裡的子弟,為什麼付公子脾氣那麼好?

他們相處起來,大部分時候都是靜靜的,各自占據書桌的一端,手上分彆看著專業書,最多偶爾抬起頭,相視一笑。

付長涇的朋友曾說過,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像涼白開加進溫水裡,起不了任何反應。

好在話題又被趙木槿岔開了。

她撥了下頭發,狀似無意地問兒子:“回國以後,去看過你爸沒有?”

鄭雲州流暢地轉過一個彎:“還沒來得及,我爸的大駕就先到了。”

鄭家老太爺是清末的最後一批進士,他手裡傳下來一座三進的四合院,東城寸土寸金的位置,隔金浦街不遠,往前走一段就是智恩寺。

鄭雲州接手過來後,嫌這院子太大太空,索性將寬敞的前院改成了接待客人用的茶樓,隔著一堵鏤刻仙鶴的高牆,後邊兒才是正經住人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回去,原本靜謐的胡同裡多出許多警衛,附近幾條小道上一個鬼影都沒有,鄭雲州還坐在車上就知道,是他老子到了。

否則哪來這種最高級彆的戒備狀態?

趙木槿瞪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也真是,怎麼可以不先去看爸爸?”

鄭雲州從後視鏡裡看他媽一眼,笑說:“他一個隻顧著加官進爵的子弟,都離婚了您還這麼愛他呢?”

“那是爸爸媽媽的事情,但你是晚輩。”趙木槿說。

鄭雲州沒理,反而嬉皮笑臉地問:“媽,您怎麼認識我爸的?”

趙木槿有一瞬間的沉默。

記憶仿佛又飄回了國家大劇院的舞台上。

那麼多盞燈同時亮起來,頭頂上的那一束最刺眼,而她站在燈光的正中心,臉上被照得發燙,台下是整齊劃一的軍帽,她不停地做著深呼吸。

上來前團長就說了好多遍——“千萬不要怕,隻是彙報演出而已,領導們都很親切。”

但她還是緊張。

不是因為觀眾席上人太多,而是觀眾席上坐著鄭從儉,就挨在鄭老爺子旁邊。

很少有人知道,早在趙家還未生變生亂,父親仍穩中求進地掌舵集團,被選為繼承人的弟弟也沒有死於非命的時候,青春貌美的趙大小姐的夢想,是成為文工團的明星。

那個時候她不是董事長,不是全家人仰仗的大姐,不是堪當大任的頂梁柱,她隻是她自己。

她還有一個出身將門的心上人。

她以為他們會白頭偕老。

到最後,趙木槿也沒說什麼,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在清涼的山風裡飄遠。

她隻是答非所問地笑了下:“雲州,你真像你爸年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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