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不想回答。
她飲儘碗中的酒,抬袖擦了擦唇邊酒漬,“第二個問題,當初夜市,我被凶犯追殺,世子看見我的一刹那,是否生出過擔憂?不是對遇害者的擔憂,不是對政績的擔憂,而是……”
對她的擔憂。
謝觀瀾垂下薄薄的眼皮,睫毛在眼尾拉出一線陰影,仿佛被拉長的思緒。
看見聞星落的那一刹那,他在想什麼?
是在想凶犯竟然膽大包天跑來他的地盤上犯案,還是在想自己完美無缺的政績即將被添上一筆汙點?
亦或者是——
憤怒。
是了。
那一刻,他的情緒並不是擔憂。
因為他知道他狹刀所能及的地方,就是聞星落的絕對安全領域。
那一刻,他在憤怒。
可他在憤怒什麼呢?
屋外雨聲瀟瀟。
寒汽順著窗隙和磚縫鑽了進來,如同絲絲縷縷糾纏紛擾的黑色線條,在這個陌生的荒村雨夜,攪擾了謝觀瀾的情緒。
他直視聞星落,“未曾生出過擔憂。”
聞星落彎起櫻唇笑了笑。
映在酒碗裡的那雙圓杏眼,卻沒什麼笑意。
謝觀瀾:“第三個問題,你和你姐姐,是怎麼預知到這場洪澇的?”
聞星落半闔著眼簾,早已猜到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問題。
她露出的馬腳太多了。
直接從觀音殿的那個小僧彌入手,就能查到她。
她姐姐更是蠢,大張旗鼓提前屯糧,謝觀瀾想不注意到她都難。
好在,謝觀瀾給了她不回答的機會。
她果斷飲儘碗裡的酒。
她抬眸看他,“我的第三個問題,我的金蝴蝶發簪,是世子送的嗎?”
她查過了正月間命婦小姐禮尚往來的禮單記錄。
裡麵沒有這支金簪。
可是它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妝奩裡,像是被人悄悄放進去的。
住在王府裡的就那麼幾個人。
排除所有人,隻剩下最不可能的一個——
謝觀瀾。
而那日王府花園,扶山看她髻邊金蝴蝶的眼神,實在是深沉隱晦的過了頭。
聞星落捧著酒碗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直到指尖泛出一層血色。
她看著謝觀瀾,等著他的答案,連呼吸都輕了許多。
雨聲鋪天蓋地,包圍了整座荒村。
少女卻從這紛紛擾擾的雨聲裡,聽見了自己異常的心跳聲。
撲通。
撲通。
撲通。
她的心臟跳動的那樣劇烈,仿佛即將跳出自己的胸口。
這一刻的時間,被無限拉長。
長到聞星落逐漸耗儘了勇氣,逐漸生出了膽怯。
她後悔問出這個問題了。
她想要逃走,想要不再麵對這個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起身,謝觀瀾緩緩道:“不是。”
狹眸沉黑如淵,他平靜地重複,“不是我送的。”
雨水濕寒。
聞星落看著他,“說謊的人,是要被謊言折磨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