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平靜道:“我不是在罰你。你和你二哥先回去,我過兩日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去找你們。”
他說罷,示意扶山帶謝拾安下去收拾行李。
殿內隻剩他和謝厭臣的時候,他道:“四弟就交給你了。”
“是因為熊陵蛟的事嗎?”謝厭臣試探,“天子行事愈發瘋魔,連左膀右臂都要下獄。大哥是怕他喪心病狂,將我們兄弟全都困在京城,所以才要提前送四弟離開?”
謝觀瀾微微頷首。
“我知道了。”謝厭臣起身,“人皮麵具已經全部製作完畢,已經悄悄送去質子們居住的行宮,再過半個時辰,想必人員頂替就能完成。我會和他們一起,帶著四弟返回蓉城。”
兩人踏出殿檻。
昨夜雨歇,園子裡花木清新,空氣如洗。
謝觀瀾撥弄了一下佩戴在腰間的平安符,忽然道:“我若出事,你承襲世子之位,代我守住鎮北王府。”
謝厭臣向來溫和如玉的眉眼呈現出少有的鄭重,“鎮北王府的世子,隻會是大哥一人。我和祖母父親四弟,等大哥回家。”
他朝謝觀瀾伸出手。
謝觀瀾看著他。
旋即,他無言的同謝厭臣緊緊握拳,如同某種誓言。
謝厭臣和謝拾安走得突然,連謝折都不知情,因此禁衛軍未曾阻攔。
巍峨高聳的宮樓上,披著羽黑色刺繡紅曼珠沙華氅衣的青年,慵懶地憑欄而立。
他注視謝拾安等人策馬出宮,薄唇噙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似是若有所感,謝拾安和謝厭臣從馬背上回頭望向他。
謝厭臣已經知曉謝瓚的身份。
這次能把人皮麵具悄悄送進質子行宮完成人員替換,便是倚仗了謝瓚在宮中的勢力。
“三弟……”
他遙遙看著謝瓚,心底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當年謝瓚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進京的。
鎮北王府總要有一個孩子待在京城。
他情願這個人是自己,可三弟卻情願那個人是他……
謝拾安沒好氣,咬牙切齒道:“二哥,你叫什麼三弟,這個畜生背叛王府、背叛父兄,和謝序遲狼狽為奸,他才不配當我哥!我永遠沒有這個哥哥!”
他回頭狠狠瞪了眼謝瓚,隨即一夾馬肚,在禦街上跑得更快了。
宮樓上。
謝瓚看著謝拾安飛揚的高馬尾。
少年鮮衣怒馬,是王府裡最受寵的弟弟。
他眼中儘是寵溺,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禦街儘頭,依舊舍不得收回視線。
長風吹拂著他的氅衣。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垂落桀驁深邃的眉眼,仿佛一隻被家人遺棄,耷拉下耳朵的狼犬。
他望向躺在掌心的琉璃小瓶子。
小瓶子裡裝著一抔土,是他去歲從鎮北王府帶回京城的。
他凝視那抔土,良久,才慢慢攥緊琉璃瓶。
魏螢抱著寶劍靠在後麵,慢悠悠問道:“為了你的兄弟,背井離鄉把自己最好的那段歲月耗在了皇宮裡。這些年,你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