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折忐忑顫抖地翻開古籍。
本以為是藏寶圖冊,或者再不濟也是某種功法秘籍,然而陳舊的扉頁上,隻寫著三個字:《農林要術》。
“這……這是什麼?”
他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倉惶地迅速往後翻了十幾頁,他才看清楚,這根本就是一本講述如何種田的農書!
他眼睛充血,翻書翻得越來越快。
想象中的稀世珍寶,全都被視野裡的“稻米麥黍”這些字眼占據。
他拿著書,盯向魏姒,不敢置信般又問了一遍,“魏姒,你告訴朕,這是什麼?!”
“是農書。”魏姒語氣平靜,望向空曠的寶庫,“我沒猜錯的話,白玉京的珍寶,早就在當年與你作戰時,被父皇拿去補貼被戰火毀掉家園的百姓了。謝折,你該知道的,與你站隊世家大族不同,父皇和皇兄都秉承‘藏富於民’的政策,無論是土地還是稅收,他們都在想方設法‘均貧富’,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她拿過謝折手裡的那本農書,莞爾一笑,“所謂的稀世珍寶,其實不就是糧食嗎?天底下可以沒有金銀珠寶,卻不能沒有口糧。我想,父皇將這本農書留在這裡,大約就是為了警醒後世的統治者,耕種良田,不怠生產,愛惜民生。”
謝折臉色鐵青。
他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他賭上一切進入白玉京,是為了潑天富貴、是為了長生不老!
他不是為了這一本破書的!
他將那本農書撕成碎片,猶不解恨。
他仰頭望向四麵八方,似癲若狂般大喊,“魏闔,欺騙朕、玩弄朕很有意思嗎?!魏闔,朕要將你從皇陵裡挖出來,鞭屍砍頭,挫骨揚灰!”
沒有人回答他。
隻餘憎恨扭曲的聲音,反複回響在空空蕩蕩的寶庫。
謝折泄力般退後幾步,扶著桌案才堪堪站穩。
他看著兩鬢垂落的白發,突然意識到,他已經窮途末路。
不對。
他還有籌碼。
他一把抓住魏姒,盯著她的眼神無比熾熱,“也許,朕可以拿你的性命,換一條通天路。朕想,無論是魏寧還是鎮北王,都舍不得讓你死。”
粗糲的掌心,輕撫過女人嫩滑的臉頰。
像是表達繾綣愛意,又像是對物品的待價而沽。
魏姒看著他,眼底毫無懼意。
她扯唇,輕輕一笑,“謝折,我不會讓你利用我的。你我的恩怨,就到此為止吧。”
話音落地,她拔下金簪。
本欲和謝折搏命,魏姒忽然聽見有人在遠處大喊:
“娘!”
她怔了怔,回眸望去,聞星落和魏螢匆匆趕了過來。
魏螢心急如焚,厲聲喊道:“姑母金枝玉葉,往後坐享天年,自有我們這些小輩孝敬,豈可與謝折這種陰溝裡沒人愛的老鼠玉石俱焚?!”
“我不要娘死!”聞星落難得失態,說話間猝然流下淚來,語調十分的哽咽破碎,“父親不愛我,兄長和姐姐也從未將我放在眼裡過,我……我才剛有了娘親……”
魏姒跟著紅了眼眶,“寧寧……”
“魏姒!”
又有人大喊,是梅初宜和張亭柳追了過來。
梅初宜定定凝視少時的玩伴,一步步走向她,啞聲道:“姒姒,從前是我梅家對不住你,我以為我當上皇後會開心,我以為梅家從此憑借從龍之功一步登天,可是到頭來是……”
梅家,不過落了個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
就連她自己,也徹底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梅初宜自嘲一笑,“姒姒,你我之間,似乎沒有贏家。”
“贏家?”魏姒望著兒時最好的玩伴,良久,認真道,“我從未想過與你爭贏家。我知道你最是爭強好勝,所以我少時所想,是希望你將來過得好,比我好。隻是我沒有想到,你過得好的方式,是背叛我父兄,背叛我。”
“我沒有過得好!”梅初宜突然崩潰,“姒姒,這二十年,我沒有過得好……”
儘管母儀天下,儘管掌控後宮。
可是,兩位兄長相繼離世,自己多年無所出,又不得夫君愛幸。
她哪裡過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