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鏽佛睜眼。
就在江白踏入佛國的邊境的時候,此刻天上的月光正在被漫天的經幡所絞碎。
鏽跡斑斑的巨佛埋著黃沙,掌心托起著的不是蓮台,而是由齒輪與經文所組成的渾天儀。
阿月的分魂指尖的冰晶小劍突然融化,凝成個“卍”字烙進了沙地之中。
“江白,你看,因果盤開始轉了。”
沙暴中浮現出了三百銅僧,他們的關節處經文流轉得如同活的蟲子一般。
為首的那個人摘下了青銅佛麵,露出了趙無痕那張半機械的臉。
“江師兄,你要是在此地殺生,可是要背業障的。”
他的胸口鑲嵌著一顆水晶佛心,表麵浮動的梵文正是星圖所缺失的坐標。
子時,機械菩提。
菩提林裡的每一片葉子都是轉動的齒輪。
就在江白踩碎了落葉的瞬間,整片樹林都開始重組起來,枝乾扭曲成了一個囚籠。
阿月的分魂突然躍上樹梢,翡翠藤蔓刺入了樹乾。
“看,樹心!”
江白劈開樹乾的刹那,青銅色的汁液一下子便噴湧而出。
汁液中浮現出一具少女的乾屍,他的腕間藤環刻著一個“陸”字。
那正是阿月第六道分魂。
乾屍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的胸腔齒輪開始轉動起來,誦經的聲音震落了漫天的鐵葉。
“梵鐘器靈在聽。”
趙無痕的聲音從樹頂傳來。
“每當你殺一人,因果盤就會轉一度。”
“怎麼樣?好不好玩?”
江白所斬斷的銅僧頭顱滾落在地,頭顱的瞳孔突然映出了昔日的場景。
睦洲城的屍潮中,某個被他誤殺的流民正在啃食著觀音土。
醜時,業火焚心。
阿月分魂的冰晶劍刺入了第六分魂的心口之中,整片的佛國突然寂靜了。
被殺的銅僧化作了一片金粉,他在空中凝聚成了江白的生平。
鐵匠鋪所打鐵的童年,初遇阿月時被搶走的饅頭,器堂地火室剜心的抉擇……每個畫麵都燃起了熊熊的業火。
“這就是八苦業火陣。”
趙無痕的機械佛心跳出了胸腔,懸在了因果盤的上方。
“這裡燒的是你所欠的命債。”
江白的右臂晶紋暴漲起來,竟然開始吞噬起了業火。
翡翠的左腿卻突然生根,藤蔓纏住了阿月的分魂。
“我的腿在……共鳴?”
“共鳴?”
寅時,梵鐘詭音。
就在佛國中央的梵鐘自鳴的時候,因果盤裂開了一道深深的深淵。
江白在墜落的過程中看見了鐘內的景象。
三百銅僧正在熔煉著活人,他們將哭嚎的靈魂鑄成了梵文。
阿月第六分魂的屍身飄在熔爐之上,她的心口此刻插著青銅杵。
“器靈根作錘,聖女魂為砧。”
趙無痕的機械佛身從梵鐘的內壁剝離。
“師尊要鑄的,是超度眾生的佛器。”
江白揮臂斬向了那所謂的佛身,斬落的機械臂卻化作了經卷纏住了阿月的分魂。
梵鐘突然倒轉,熔化的魂鐵澆向了二人。
卯時,因果倒逆。
阿月的分魂突然捏碎了冰晶劍,碎片凝聚成了時光長河。
她拽著江白躍入了浪濤之中,因果盤開始逆旋。
他們回到器堂的地火室,江白握住了陳長老遞來的鼎紋;
他們回到劍域冰窟,阿月剜心前的那最後一笑;
他們回到魔淵的血池,魔尊撕開了胸膛的機械心臟……
每個抉擇點都浮現出了青銅佛杵,趙無痕的聲音在時空中回蕩。
“改一個因果,就能救她。”
趙無痕的聲音震撼了江白的心靈。
江白劈碎了準備刺向阿月本體的佛杵,右臂晶紋突然皸裂,那裡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梵文。
而是。
而是梵文!
辰時,佛劫臨世。
重返現實的一瞬間,梵鐘炸成了碎片。
因果盤上的星圖補全了最後的兩處。
妖界的血藤與魔淵的核心。
趙無痕的機械佛心被江白攥在了掌心,齒輪間正卡著那半枚玉鎖。
“師尊在……”
佛心突然自爆,金光中浮出了老僧的虛影。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阿月分魂的翡翠藤蔓絞碎成了一片虛影,江白卻見了被殺的銅僧全部複活,眉心亮起了“卍”字的血印。
巳時,殘佛泣血。
江白右臂徹底晶化,化作了梵鐘形的狀。
每敲擊一次,就有銅僧自爆成了一片金粉。
阿月分魂的藤蔓吸食著地上的金粉,竟在背後凝聚成了一束翡翠佛光。
“往生咒是反的……他們在煉輪回盤!”
地麵突然塌陷,露出了萬丈佛窟。
那佛窟真是深不見底的存在。
窟底懸著一具青銅巨棺,棺材上纏滿了寫著經文的鎖鏈。
每根鎖鏈都拴著一位月族的聖女,最新那具赫然是阿月的本體。
“七器鎮天,鎮的就是聖女魂。”
老僧的真身自棺中坐起。
“月族,本就是器靈族!”
午時,真佛非佛。
就在江白擊碎佛窟穹頂的時候,天光如一把利劍劈開了這所謂的言語。
三百聖女的魂魄化作了一束流光融入了阿月的本體,翡翠的佛光凝聚成了青銅巨杵。
老僧的佛身開始崩潰,露出了底下機械的佛骨。
那每一節脊椎都刻滿了趙氏的家紋。
“你以為趙家為何能操控七界?”
“真是可笑至極。”
老僧的頭顱滾落在地。
“月族造器,趙家執器,這才是……”
阿月本體的手掌穿透了佛骨,直接捏碎了核心佛晶。
“真是吵死了,喋喋不休,吵得要命。”
未時,梵鐘歸位。
就在佛國崩塌的時候,江白右臂的梵鐘脫離了他自己的軀體,與因果盤融合成了第七器靈。
阿月的本體從棺材中走了出來,她的足尖點地之處綻放開了一朵朵血色的曼陀羅花。
“現在。”
“現在還剩妖界與魔淵。”
星圖在掌心流轉,最後的兩處坐標指向了他們彼此。
江白忽然咳出了齒輪與藤蔓所糾纏的血塊。
“我們一直在器靈體內。”
趙無痕殘留的機械眼突然映出了真相。
所謂的七界,不過是黃庭錘內的殘破器域。
申時,錘醒魂歸。
阿月的本體握住江白晶化的右臂,翡翠瞳光照亮了錘內的世界。
無數的器靈從廢墟中緩緩升了起來,它們朝著中央的聖女魂跪拜。
江白看見了幼年的自己正在鐵匠鋪捶打著鐵塊,每一錘都震碎了一片器域。
“該醒了。”
“江白,醒醒。”
阿月吻上他皸裂的唇瓣,已經晶化的軀殼寸寸剝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