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著李滿紅殘卷上“以火融寒,先順後克”的批注,忽然覺得當年的“瞎編”像顆埋了兩年的種子,竟在這血腥的真相裡,長出了能劈開寒霧的光。
銅燈芯“啪”地爆了朵火花,映得“神機營”匾額上的金漆微微發燙。墨辰將林錦生的殘卷折好塞進內袋——不管這人臨終前藏著多少算計,至少他留下的“火融之道”,成了破局的關鍵。
就像李滿紅屍身那道未燃儘的火紋,哪怕染著血,也終究讓這創立未久的火營,知道了“寒火相忌”之外,還有“以柔化剛”的活法。
“明日卯時……”
她背對他整理發簪,指尖蹭過發帶上的針腳,忽然想起他二哥楚凜墜入糞坑那晚,他蹲在她麵前笑得狡黠,心裡卻清清楚楚念著:“這丫頭該是要坐皇位的,怎能被蠢貨耽誤。”
如今他袖口的新傷疊著舊痕,倒像把這些年的“算計與護持”都縫進了衣料裡——算計的是她的生路,護持的,卻是她作為“葉昭鳳”而非“女帝”的那點煙火氣。
墨辰看著她發間晃動的鳳形耳墜,忽然想起她第一次來攝政王府時,渾身繃得像根弦,指尖悄悄攥緊了裙角。
此刻融雪膏的暖香漫滿小屋,他忽然伸手替她拂開發間的冰屑,觸到她耳尖的溫度——比融雪膏更燙,卻比當年巷口的燭火更柔。
“當年你選我,那是為什麼?”
他忽然低笑,看著她身子猛地僵住,指尖卻在她掌心輕輕敲了敲——那是當年約定“有危險就敲三下”的暗號。
葉昭鳳忽然轉身,燭火映著她眼底的流光,想說“聽見你說‘不會讓我死’”,卻終究隻勾了勾唇角,指尖點了點他懷裡的小盒:“彆廢話,把膏體塗勻了——敢留疤,便讓你給我抄十遍《火鳳心法》。”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
葉昭鳳離去時衣擺掃過的光影,她忽然想起自己心裡從未說出口的那句話——當年在攝政王府的回廊上,當她選擇楚凡後,不僅聽見了他對楚凜的嫌棄,更聽見了他藏在心底的、比火焰更熾烈的念頭:“昭鳳當為天下主,而我,願為她踏碎所有荊棘。”
如今這荊棘上開了花,融雪膏的暖,火晶糕點的甜,還有發帶上藏著的小字,都成了藏在權謀背後的、最真實的溫度。
而葉昭鳳攥著空了的朱漆小盒,走在回宮的路上,忽然聽見自己心裡輕輕跳了跳——原來比起能“偷聽心聲”,更讓她安心的,是那個總在裝傻時把她護在身後的人,如今仍會在她觸到他傷口時,讓指尖的顫栗,泄露出比火靈力更滾燙的牽掛。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案頭的《烈焰明火訣》被夜風翻到第三頁,紙上墨辰隨手畫的火脈圖旁,不知何時多了個極小的鳳形批注——尾羽勾著火焰的弧度,像極了她耳墜的模樣。
墨辰忽然握住她沾著藥膏的指尖,看著她瞳孔裡倒映的燭火晃了晃,開玩笑道:“當年我說過,要護著你坐穩這皇位。如今你有了宗門做後盾,倒該換我怕你了。”
“怕我?”
女帝忽然笑出聲,指尖彈了彈他額頭,溫熱的掌心還帶著融雪膏的藥香,“怕我罰你抄《寒火相忌錄》,還是怕我讓神機營把你那堆火屬性靈器全收去熔了?”
她轉身時衣擺掃過他膝蓋,卻在經過他身側時忽然壓低聲音,“不過楚凡……”
尾音落得極輕,像片融化的雪落在他耳畔,“下次再敢擅自涉險——”
“便怎樣?”
墨辰仰頭看她,見她耳尖紅得比案頭朱筆還要鮮明。
女帝忽然轉身掀開竹簾,夜風卷著她的聲音落進來:“沒怎樣。明日卯時三刻,帶著神機營調令來禦書房。”
簾角晃動間,他看見她指尖還捏著那盒融雪膏,盒蓋邊緣刻著的“鳳”字,與他當年送她的玉佩紋路分毫不差。
案頭殘燭忽明忽暗,將紙上“烈焰明火訣”的“火”字染得通紅。
墨辰摸著袖口下漸漸發燙的傷處,忽然想起她揮劍時衣擺揚起的弧度——原來最烈的火,從來不是功法裡的灼熱熔冰,而是她藏在權謀與冷硬之下,那點不肯明說的、燙人的牽掛。
竹簾外傳來宮牆下巡夜的腳步聲,混著遠處更夫的“平安無事”。
他望著女帝轉身離去時留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輕笑一聲,提筆在功法圖邊角又畫了個小人——這次是戴著鳳冠的女子,正往他畫的“冰雕小人”手裡塞一塊火晶糕點。筆尖頓了頓,他在旁添了行小字:“寒火相忌,卻不相欺。”
燭火“噗”地跳了跳,將字跡染得朦朧。而隔壁禦書房裡,女帝正對著朱漆小盒發呆,指尖蹭過盒蓋上的“楚”字——那是墨辰去年刻下的,是她登基後比拿到玉璽還要早貴重的物品。
窗外明月漸斜,照見案頭未批的奏折旁,靜靜躺著半塊沒吃完的火晶糕點,邊角還留著牙印——分明是方才他打趣時,從她茶盤裡搶去的那半塊。
夜色漸深,大乾王朝的宮牆在月光下泛著冷白,卻有兩處燭火遙遙相映:一處是神機營帥帳裡未熄的燈,墨辰正對著火脈圖皺眉修改;一處是禦書房暖閣的窗,女帝捏著融雪膏,忽然輕笑一聲,將盒蓋緊緊按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