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柄小巧的玉勺,舀起一勺那粘稠誘人的糖露。甘甜瞬間在舌尖炸開,如同最溫柔的情人的吻,順著喉嚨滑下,迅速浸潤全身每一個細胞,帶來難以言喻的愉悅與放鬆,讓她幾乎想拋開一切,沉溺其中,將這整壇糖露一飲而儘。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誘惑頂點,她看著壇中那不斷翻湧、仿佛要將人靈魂都吸進去的甜膩漩渦,腦海中驟然閃過許多畫麵——那些因貪戀片刻安逸而錯失的戰機、那些因沉溺溫柔鄉而險些崩壞的朝局……她握著玉勺的手指猛地收緊,眼中閃過一絲清明與決斷,將玉勺緩緩放回壇中:“甘飴過喉,終成枷鎖。適可而止,方得長久之道。”
楚凡也淺嘗了一滴那糖露。極致的甘甜瞬間在味蕾綻放,確實美妙絕倫,足以撫慰一切傷痕。
但這美妙的感覺,卻讓他瞬間聯想到了那些包裹著糖衣的致命毒藥,那些以巨大利益為餌、誘人墮入深淵的陷阱。他眼中最後一絲迷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潭般的冷靜。
他毫不猶豫地推開那近在咫尺、散發著致命誘惑的蜜壇,將全部心神重新沉入體內那流轉不息、帶來真正力量與安寧的脫凡境靈力之中——真正的平靜與強大,源於內心的堅定與力量的自足,而非外物的麻痹與堆砌。
當兩人同時轉身,背對那些散發著靡靡甜香的蜜壇,不再看它們一眼時,濃鬱到令人窒息的甜香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間消散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葉昭鳳垂眸,目光落在指尖那道由痛忍關留下的、幾乎看不見的淡痕上,又抬眼看向身旁同樣氣息澄澈的楚凡。無需言語,兩人相視而笑。
這幾關過後,脫凡境的靈力仿佛徹底洗去了塵埃,與淬煉得愈發純粹堅定的本心完美相融。力量不再僅僅是外放的鋒芒,更是內蘊的、對“自我”全然的認知與掌控。前方等待的關卡依舊漫長艱險,但他們的步伐,已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穩與不可動搖的篤定。
萬世池的混沌氣流開始收束、沉澱,隱約顯露出蜿蜒前行的道路輪廓。葉昭鳳與楚凡剛從對“自我”本源的深刻淬煉中走出,脫凡境的靈力澄澈如琉璃,內蘊光華,卻迎麵撞上了更直指心性本質的考驗——關乎抉擇、關乎認知、關乎接納自身邊界的智慧。
**第二十關:獨走關**
前路驟然在混沌中分岔!一條寬闊平坦,路麵鋪灑著柔和溫暖的光暈,儘頭隱約可見鳥語花香、溪流潺潺,一派無憂無慮的桃源景象;另一條則狹窄崎嶇,布滿尖銳的碎石與倒刺橫生的荊棘,幽暗的深處似乎潛藏著危險,卻隱隱散發出關卡核心獨有的、令人心悸的法則波動。
就在抉擇之際,一個與楚凡身形樣貌、甚至氣息都一般無二的虛影,帶著溫和無害的笑容,悠然踏上了那條平坦的岔路,並回頭向真實的楚凡招手:“此路坦途,何苦去那荊棘叢中自討苦吃?隨我來,逍遙自在。”
葉昭鳳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目光如電,早已鎖定了那條危機四伏的崎嶇主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平坦道路散發出的溫暖光暈之下,潛藏著一種消弭意誌、同化個性的粘稠氣息,一旦踏入,便會如泥牛入海,不知不覺偏離自己既定的方向與目標。“你的道途,豈容虛妄之影指手畫腳?”她聲音清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是對身旁楚凡所言,更是對自己道心的宣告。
楚凡的眼神早已洞穿那虛影的本質——雖形貌無二,但其眼底深處,少了幾分曆經滄桑淬煉出的沉毅,多了幾分趨易避難的惰性與自我安慰式的懈怠。
他冷哼一聲,袖袍隨意一揮,一道凝練的靈力如清風拂過,那虛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如同泡影般無聲潰散。
無需多言,兩人並肩,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那條布滿荊棘碎石的主路。尖銳的碎石硌得腳底生疼,倒刺劃破衣袍,在肌膚上留下細密的血痕,每一步都伴隨著阻力與痛楚。然而,正是這份源於堅持自我判斷、勇於直麵艱險的每一步,都讓他們的道心如同被反複鍛打的精鐵,比在坦途上行走千步萬步,更加沉穩、更加凝練、更有力量!
**第二十一關:錯認關**
艱難穿過令人窒息的荊棘叢,前方豁然開朗,卻見一群衣著樸素、麵容模糊的人影聚集。
為首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見到葉昭鳳的瞬間,渾濁的老眼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顫巍巍地帶頭跪倒,激動地高呼:“參見長公主殿下!蒼天有眼!您…您終於回來了!”他身後的人群也紛紛跪拜,情真意切,聲聲呼喚著“長公主”。(長公主乃葉昭鳳早逝的胞姐,容貌確有六七分相似)。
葉昭鳳停下腳步,並未因這突如其來的跪拜而失措。她平靜地彎腰,親手扶起為首的老者,聲音溫和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清晰:“老人家請起。我名葉昭鳳,乃大乾當朝女帝,並非長公主殿下。”
人群卻不肯相信,七嘴八舌地訴說著對長公主的深切懷念,言語間不斷將她的言行舉止、乃至一個眼神,都往記憶中那位溫婉賢淑的長公主模子裡套。“殿下莫要玩笑,您的聲音、您的樣貌……”“殿下定是心疼我等,才故意如此說……”
葉昭鳳始終保持著溫和的儀態,眼神卻如磐石般堅定:“長公主英烈,朕心甚敬,亦常追思。然,逝者已矣。朕是葉昭鳳,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山河要擔。”
另一側,亦有人將楚凡團團圍住,將他錯認為他那早已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威嚴父親。“少將軍!老將軍在天之靈,必盼您繼承遺誌,卸甲歸田,遠離朝堂紛爭,安享田園之樂啊!”他們言辭懇切,試圖用“父誌”的框架來定義他的人生。
楚凡對著眾人,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動作間帶著對亡父的敬重,聲音卻沉穩有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家父忠勇風骨,楚凡刻骨銘心,永世不忘。然,楚凡今日之責,非歸隱田園,乃承父輩護國之誌,以己之力,護大乾萬民之安寧。”
當他們清晰無比地說出“我是我”,斬斷他人強加的期待與錯認的枷鎖時,那些模糊而執著的人影,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晨霧,帶著不甘與惘然,漸漸淡化、消散。被誤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人的殷切目光與期待中,迷失了自我,活成了他人的影子。
**第二十二關:能限關**
錯認的迷霧散儘,前方道路中央,一塊高達數十丈、如同小山般的黝黑巨石突兀矗立!巨石表麵光滑如鏡,唯有兩個遒勁如斧鑿刀刻的大字——“力拔”!二字散發著一種原始而狂野的誘惑氣息,仿佛在無聲地挑釁:舉起它!證明你脫凡境的力量!證明你的強大!
一股源自力量本身的、純粹而強烈的衝動瞬間湧上葉昭鳳心頭!她清叱一聲,脫凡境靈力澎湃而出,雙掌凝聚起磅礴巨力,猛地推向那如山嶽般的巨石!
轟!
靈力撞上巨石,卻如泥牛入海!巨石紋絲不動,一股沛然莫禦的反震之力倒卷而回,震得她雙臂發麻,氣血翻騰,腳下堅硬的地麵都裂開數道細紋!
“莫要強求。”楚凡沉穩的聲音響起,他已先一步試過。他按住葉昭鳳微微顫抖的手腕,眼神凝重:“此石之重,遠超脫凡境之極限。強行催穀,非但不能成事,反會震傷經脈,根基受損。承認此刻力有未逮,並非恥辱。”
葉昭鳳望著那如同亙古存在的“力拔”巨石,非但沒有沮喪,反而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的笑意。她想起了年少輕狂時,多少次因逞強好勝、試圖一蹴而就,反而摔得遍體鱗傷。
如今,她再次抬手,卻不再是試圖撼動這不可逾越的山嶽。指尖靈力凝聚,化作一柄無形的刻刀,帶著洞悉與清醒的意誌,在那光滑如鏡的巨石表麵,在“力拔”二字的旁邊,深深地刻下另外兩個大字——“知止”!
刻刀與岩石摩擦,發出金石相擊的鏗鏘之音!
“力量有其邊界,認知卻可無限延伸。知止,而後方能致遠。”她收指,字成。
楚凡看著那新刻的“知止”二字,眼中流露出深切的讚同。他頷首,與葉昭鳳一同轉身,不再看那巨石一眼。承認自身的局限,並非懦弱與退縮,而是源於對自我的清醒認知——唯有明了自己當下所能抵達的邊界,才能更踏實、更堅定地積蓄力量,朝著那無限可能的遠方,穩步前行。
三道關卡碾過,脫凡境的靈力不再一味追求外放的鋒芒與無匹的威勢,反而內斂沉澱,多了幾分收放自如、洞察秋毫的從容氣度。
葉昭鳳與楚凡目光交彙,皆從對方深邃的眼底看到了曆經淬煉後更勝從前的澄澈與篤定。萬世池的試煉,如同最苛刻的匠人,正將他們的靈力與心性,千錘百煉,打磨成與那澄明本心愈發契合的、獨一無二的模樣。前路混沌依舊,但他們的步伐,已穩如山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