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世池的混沌深處,原本純粹的虛無裡,悄然暈染開幾分人間煙火氣。
葉昭鳳與楚凡並肩而立,周身流轉的脫凡境靈力,曆經三十重關卡的千錘百煉,已凝練如百煉精鋼,他們對“本我”的認知,更是如亙古磐石般堅不可摧。
然而,前方的迷霧卻昭示著新的試煉——這不再是孤峰之上的堅守,而是踏入塵世的修行,考驗著他們如何在紛繁蕪雜的“外界”洪流中,既保有清晰的自我,又能尋得那份“清醒的平衡”。
混沌霧氣如紗幔般湧動,一個衣衫襤褸、身形模糊的虛影踉蹌而出。它捧著一隻豁口的破碗,枯槁的手指微微顫抖,嘶啞的聲音帶著無儘哀戚:“行行好…賞點靈力吧…我…我快散了…”
那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卻有一絲極隱晦的窺探之意,如同暗夜裡的蛇信,潛藏於哀憐之下。
葉昭鳳眸光清冽,指尖微抬,一縷精純溫和的靈力自她指間溢出,凝成一顆渾圓剔透的水珠,不偏不倚,落入那破碗之中。
分量拿捏得妙到毫巔——恰好能撫平虛影表麵瀕臨潰散的“虛弱”,卻又不至於暴露自身靈力底蘊的深淺。
“此乃小助,”她聲音平和,似山澗清泉,既無冰封千裡的冷漠,亦無輕易托付的熱忱,“若遇大難,彼岸終需自渡。”善意如涓流,邊界如堤岸。
楚凡靜立其側,看似未動,磅礴神識卻已如無形的蛛網悄然鋪展,將那虛影每一縷氣息都牢牢鎖定。他深諳此道:過度的警惕會築起人心的藩籬,而毫無防備則如同赤足行於荊棘。
這一縷靈力,是慈悲的施予,亦是無聲的底線宣言。虛影接過水珠,身形在道謝聲中漸漸淡去,唯餘霧氣深處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輕歎,似讚許,又似悵然。
**共行關:節奏的協奏**
霧氣漸開,前路微光隱現。一位手持古舊虯枝拐杖的老者虛影,步履蹣跚地跟在他們身後。他每一步都顫顫巍巍,仿佛隨時會傾倒,刻意將距離越拉越大,渾濁的眼眸裡藏著無聲的期待與試探。“唉,老朽不中用了,腿腳沉得像灌了鉛…兩位小友,等等我這把老骨頭吧…”歎息伴隨著拐杖敲擊地麵的遲緩節拍,在混沌中回蕩,試圖拖慢他們的步伐。
葉昭鳳目光掃過前方那代表關卡節點的微光,深知若被這遲滯的節奏拖累,變數陡生。她並未刻意放緩原本堅定從容的步頻,卻在行至一處相對平緩的坡道時,身形微頓,指尖輕拂過一株幻化而出的靈草,待老者勉強跟上數步,方再次啟程。
“前路迢迢,終需親履,”她的話語清晰傳來,帶著一種溫潤的力量,“我等可伴你一程,卻無法代你踏出每一步。”
楚凡則在前方默然開路,袍袖輕揮間,靈力如微風拂過,悄然將路徑上硌腳的碎石、礙事的藤蔓掃除乾淨。他既未催促那“慢”,也未因試探而自亂陣腳。
兩人的步調始終如一,沉穩而堅定,如同磐石立於激流。他們為老者留出了喘息之隙,卻牢牢守護著自身行進的韻律。
當終點光華亮起,老者虛影化作點點星芒融入關卡,留下一句飽含滄桑智慧的箴言,在兩人識海中回響:“知分寸,守己律,方得久伴同行。”
**分食關:均平的秤星**
混沌中,一塊巴掌大小、散發著誘人麥香的金黃烙餅靜靜懸浮。旁邊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孩童虛影,眼睛瞪得溜圓,閃爍著不加掩飾的貪婪。
他猛地伸出小手,直撲那麥餅,意圖攫取大半:“我餓!我要大的!我正長身體呢!”那理直氣壯的姿態,仿佛天地皆應供養於他。
葉昭鳳素手輕抬,並未觸碰孩童,指尖一道凝練如刃的靈力光華閃過,烙餅瞬間被均勻地一分為二,切口光滑如鏡。
一半被柔和地推向孩童,另一半則穩穩懸停在她與楚凡之間。“餅隻此一塊,腹饑同此理,”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均分,方是正途。孩童之身,亦非索求無度的憑依。”
楚凡伸手取過屬於他們的半塊餅,指尖微動,又從中掰下約莫十分之一大小的一角,遞給那兀自噘嘴不滿的孩童:“此乃贈禮,非是份額。
然吾等之食,寸縷不讓。”孩童虛影先是一愣,繼而氣鼓鼓地瞪著他們,見二人目光澄澈,態度如磐石般不可動搖,終是悻悻地接過那小角,悶頭啃食起自己的半塊。
麥餅的香氣與孩童的虛影一同消散,原地隻餘下四個微光流轉、蘊含天地至理的古篆小字——“**不偏不倚**”。
**三道關卡,三重淬煉。**
葉昭鳳與楚凡相視,無需言語,心意已然相通。唇角那抹了然的淺笑,勝過千言萬語。萬世池的磨礪,其真意已如撥雲見日——它不僅是鑄就獨一無二的“真我”熔爐,更是錘煉“攜此真我,安然行走於大千世界”的無上智慧。
脫凡境的靈力在周身經脈流轉不息,那光華之中,悄然融入了剛柔相濟、圓融通達的意蘊。前路迷霧更深,混沌未明,他們的步履卻愈發沉穩從容,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在混沌中烙下清晰的印記。
幾乎與此同時,萬世池外,昆侖絕巔。
巨大的光幕在源源不斷靈石的傾注下,凝實如琉璃壁障,其上符文流轉,蘊藏著鎮壓天地的偉力。
那道曾經猙獰咆哮、仿佛要將大地撕裂吞噬的恐怖地裂,此刻竟已收斂了狂暴的凶性。裂痕邊緣,點點新綠頑強地鑽出焦黑的岩土,那是被精純靈石滋養後,地靈之氣複蘇悄然催生的嫩芽細草,在罡風中倔強地搖曳,昭示著劫後重生的希望。
斷裂的龍脈核心處,翻湧的黑氣明顯淡薄了許多,隱約可見那如同巨獸脊骨般的斷裂處,正以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緩慢速度,艱難地彌合、對接。
每一次微小的貼合,都發出低沉而奇異的“嗡…嗡…”共鳴,如同久旱龜裂的大地,終於吮吸到甘霖時發出的滿足喘息,微弱卻充滿韌性。
巧雲佇立在獵獵罡風中的陣旗旁,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著腰間溫潤的玉佩——那是楚凡深入萬世池前,鄭重係在她腰間的。
此刻,這枚尋常青玉竟微微發燙,仿佛隔著無儘時空,感應著主人的氣息,也熨燙著她無處安放的牽念。她攏了攏被風吹得淩亂貼在頰邊的鬢發,望著光幕深處那片深邃的混沌,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一絲努力壓抑卻仍泄露出來的委屈:“姐姐和夫君…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萬世池中一萬世,外界不過一刻鐘麼?可這…這都快過去整整一年了…”
正在低頭仔細檢查聚靈囊中靈力絲線般流轉的沈清霜,聞言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頓。她抬起頭,清冷的眸光掃過巧雲寫滿擔憂的側臉,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複雜的情緒——或許是疼惜,或許是憂慮,或許還有一絲她自己也不願深究的茫然。
她伸出手,動作自然地替巧雲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領口,語氣竭力維持著慣有的平靜,卻比平時多了一分刻意的柔和:“或許…是那萬世池入口太過玄奧,他們尚未尋到?”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安慰蒼白無力得可笑——以楚凡與葉昭鳳之能,踏遍萬世也非難事,豈會被區區入口所困?
“可是清霜姐…”巧雲還想說什麼,話語卻被腳下大地傳來的一陣輕微卻清晰的震動驟然打斷。
這震動並非地裂反噬的凶兆,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源頭正是那龍脈緩慢彌合之處!
伴隨著這奇妙的共鳴,裂痕邊緣那抹新綠,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濃鬱了幾分,空氣中原本狂暴駁雜的靈氣,也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變得溫潤而充滿生機。
葉念凡快步走來,將一塊流轉著充沛靈光的上品靈石遞到兩人手中,少年老成的臉上帶著沉穩:“陣法暫時穩固住了,龍脈在自行汲取靈力修複。有這些靈石支撐,至少能撐到來年開春。”
他目光掃過兩位長輩,語氣堅定地補充道,“父親和母親,定是在裡麵遇到了極難的關卡。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好這昆侖虛,守好這條龍脈!這便是對他們最有力的支援!”
楚安與楚承也收起了操控的陣旗,大步走來。楚安麵容沉毅,聲音如金鐵交鳴:“趙道長方才傳訊,言道這龍脈共鳴乃是大吉之兆!或許…他們在萬世池內,也正在破開困局,迎來轉機!”
巧雲將那塊尚帶著念凡掌心溫度的靈石緊緊攥住,仿佛握住了某種信念。她望向遠處天際,那翻騰的劫雲似乎真的在漸漸平息、消散。她深吸一口氣,將那翻湧的思念與委屈強行壓下,重重地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