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至親骨肉心底深處隱秘希冀的——那位能卸下千斤重擔、不必時刻逞強、隻做尋常慈母嚴父、共享天倫的“凡人”夫婦……
鏡中的影像,個個完美無瑕,光芒萬丈,仿佛集合了世間一切美好的期許。然而,葉昭鳳卻敏銳地捕捉到,那完美笑容下的一絲僵硬,那堅毅眼神深處的一抹空洞——那不是她,也不是他,隻是被無數雙手精心塑造的……虛妄神像。
“成為他們期望的模樣吧……路會平坦許多,責難會少去大半……”一道充滿誘惑的低語,如同羽毛般搔刮著心尖。
葉昭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鏡中那位“無悲無喜、無懼無怖”的完美女帝影像上。忽然,她想起了許多被自己刻意深埋的“不完美”:深宮長夜獨處時,對無邊黑暗那絲潛藏的懼意;看到念凡習武受傷流血時,強忍在眼眶中打轉的灼熱淚水;
在楚凡重傷昏迷的那些日夜,幾乎將她吞噬的、無法言說的脆弱與恐慌……正是這些被視為“弱點”的情感,才構成了有血有肉、會痛會怕的……真實的葉昭鳳!
“朕,首先是個人。”她輕聲自語,指尖凝聚一縷純粹的鳳氣,毫不猶豫地點向那麵映著“完美女帝”的鏡子!
與此同時,楚凡的目光掃過鏡中那位“永遠智珠在握、永遠冷靜權衡、永遠站在權力巔峰”的無懈可擊權臣影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猛地抬手,一拳轟出!磅礴的靈力並非為了攻擊,而是帶著一種決絕的“破妄”之意!
轟!
映著“無懈可擊攝政王”的鏡麵應聲而碎,無數碎片折射著他此刻眼中跳動的火焰:“我護這大乾山河,守這萬家燈火,從來不是為了‘攝政王’那金光閃閃的冠冕!是因為這裡有我誓死要守護的人!是我的妻,是我的兒,是我的袍澤,是每一個喊我一聲‘將軍’、‘王爺’的鮮活麵孔!”
當他們不再迎合鏡中那虛幻完美的倒影,當真實的、帶著瑕疵的自我被坦然接納……環繞四周的無數棱鏡,如同連鎖反應般,發出連綿不絕的、清脆的碎裂聲!萬千碎片如星雨般墜落,又在觸及混沌的瞬間化為虛無。
當最後一粒光塵消散,葉昭鳳與楚凡在彼此的瞳孔深處,看到了最清晰、最本真的倒影——或許不夠完美,或許爭議纏身,但這份敢於做“真實之人”的坦蕩,足以刺破一切虛妄的迷霧。
**毅煉關:七十三橋證不屈**
混沌再次翻湧,前方赫然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恐怖深淵!漆黑的淵口仿佛巨獸之喉,吞噬著一切光線與聲音。唯一的通路,便是以自身精純靈力為引,在淵口之上構築一座橫跨虛空的橋梁!
第一次嘗試,葉昭鳳與楚凡合力,靈力如虹橋般延伸。然而,橋身僅僅架出三尺之遙,便如同被無形巨力撕裂的帛錦,瞬間崩解潰散!
第十次嘗試,兩人已竭儘全力,靈力之橋艱難地跨越了深淵的一半距離!然而,混沌深處驟然卷起狂暴無序的能量亂流,如同億萬把無形的利刃瘋狂切割!
堅固的橋身劇烈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最終在亂流的撕扯下,寸寸斷裂!兩人被巨大的反噬之力狠狠拋回冰冷的崖邊,喉頭腥甜,嘴角溢出刺目的鮮紅。抬頭望去,冰冷的崖壁上,已深深烙印下數十道他們墜落撞擊的凹痕與血漬,如同無聲的嘲諷碑文。
“放棄吧……此關……非人力可渡……”失敗的陰雲如同濕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滋生著令人窒息的沮喪與自我懷疑。靈力幾近枯竭,經脈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楚凡喘息著,抬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跡,那抹鮮紅在他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目。他沒有看那深不見底的淵壑,也沒有看崖壁上累累的“敗績”,而是向身旁同樣狼狽的葉昭鳳,伸出了那隻染血卻依舊堅定有力的手:“手給我……再來!”
這一次,他們徹底摒棄了對“完美橋梁”的執著。當靈力構築的橋身在狂暴亂流中不可避免地出現裂痕、崩碎時,他們不再徒勞地試圖維持其完整,而是如同最熟練的匠人修補傳世的鎧甲,在斷裂處出現的瞬間,便將殘存的、新生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灌注過去!
新的靈力填補著舊的缺口,舊的殘骸支撐著新的架構。這座橋,從誕生之初就布滿了補丁,扭曲、粗糙、甚至搖搖欲墜,卻始終……未曾徹底倒下!
當第七十三次將靈力傾注於橋身斷裂之處時——
嗡!
一種奇異的、穩固的共鳴感,從足下傳來!那座由無數次失敗碎片與不屈意誌強行“拚湊”、“修補”而成的靈力之橋,雖布滿裂痕與補丁,卻如同紮根於虛空般,穩穩地、堅韌地橫跨在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恐怖深淵之上!
他們相視一眼,踏上了這座搖搖晃晃、卻承載著千鈞信念的橋。每一步落下,橋身都發出不堪重負的**,仿佛隨時會再次崩塌。
然而,當他們最終踏足彼岸堅實的土地,回望那座由血與堅持鑄就的“殘橋”時,心中豁然開朗:真正的韌性,從來不是永不跌倒的完美無瑕,而是每一次被命運狠狠摔碎、跌入塵埃之後,都擁有那份咬緊牙關、將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撿起、哪怕拚湊得滿身傷痕也要再次站起的……不屈之魂!
**愛予關:無求方見光**
混沌光影流轉,一個陌生的幼童虛影蜷縮在冰冷的角落,渾身滾燙,氣息奄奄,小小的身體因高燒而不停抽搐。沒有求救的呼喊,沒有誘人的報酬,甚至沒有一個能證明其身份的信物。他身邊空空如也,連一句未來的“謝謝”都渺茫如煙。
沒有任何權衡,葉昭鳳已單膝跪地,將自己體內僅存的、用於療愈自身的精純靈力,毫無保留地渡入幼童冰冷的經脈。那靈力帶著鳳氣的溫暖與生機,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乾涸的生命之田。
楚凡緊隨其後,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袍——那並非凡物,蘊含著他自身的靈力與體溫——將幼童瑟瑟發抖的小小身軀仔細包裹、擁入懷中,以自身的溫度驅散那刺骨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幼童滾燙的體溫終於開始下降,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他茫然地睜開眼,那雙懵懂純淨的眸子,隻是毫無焦距地看了眼前這兩個耗儘心力救他的人一眼,仿佛他們隻是路邊的兩塊石頭。
然後,他掙紮著從楚凡懷中爬出,踉踉蹌蹌地朝著混沌深處某個未知的方向跑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光影中,自始至終……未曾回頭。
“傾儘所有,救一陌路……值得麼?”混沌中響起的聲音,帶著冰冷的質詢。
葉昭鳳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指尖還殘留著渡送靈力時那份奇異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溫暖餘韻。她望著幼童消失的方向,疲憊的臉上卻緩緩漾開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笑容:“幫他時……心底是亮的。那份光亮,足以驅散此間混沌。這……便夠了。”
楚凡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袍,感受著上麵殘留的、屬於陌生孩童的微弱溫度,也點了點頭。一股明悟如同清泉般滌蕩心間:原來,無條件的給予,從不是愚蠢的犧牲或單方麵的付出。它如同在自心的荒原上點燃一盞燈,不為照亮他人前路,隻為溫暖自己的一方天地。這份由內而生的光明與暖意,遠比任何外在的回報……都更加珍貴,更加恒久。
**懼麵關:破繭**
混沌驟然分割!
葉昭鳳隻覺得周身一空,楚凡溫暖堅實的氣息、甚至自身流淌的脫凡境靈力,都在刹那間被剝離得乾乾淨淨!她孤身一人,被拋入一片絕對死寂、無邊無際的永恒黑暗之中。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觸感……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失去了意義。這是她靈魂深處最幽暗的恐懼——失去所有牽絆,被放逐於永恒的、絕對的孤獨之海!
窒息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心臟!她想呼喊楚凡的名字,喉嚨卻如同被冰封,發不出絲毫聲響;她想尋找任何一絲存在的痕跡,四肢卻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動彈不得;她想催動靈力照亮黑暗,丹田卻空空如也……絕對的虛無,帶來的是比死亡更冰冷的絕望。
恐慌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試圖將她徹底淹沒、吞噬。然而,當這恐懼攀升至頂點,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碎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卻在絕望的深淵中悄然滋生。她猛地意識到:孤獨,僅僅是一種“無人相伴”的外在狀態!而她心中那份對大乾山河的牽掛、那份與楚凡生死相隨的羈絆、那份守護所愛的堅定信念……從未因這外在的“孤獨”而真正消失!
它們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星辰,即便身處永恒的黑暗,依舊在心底……熠熠生輝!**我是葉昭鳳!我心有牽掛,便永不孤獨!**這個念頭如同破曉的曙光,瞬間刺穿了厚重的恐懼之繭!
與此同時,被分割在另一片混沌的楚凡,正麵對著截然不同的恐懼幻境:
眼前,清晰地浮現出自己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畫麵。病榻之前,葉念凡、楚安、楚承……他的孩子們,已然長大成人,卻圍在他的床邊,緊握著他枯槁的手,眼中噙滿淚水,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悲傷與無助。
他看著他們,想抬手拂去孩子的淚,想再叮囑他們幾句,想告訴他們“爹在”,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已消失……一股巨大的、無能為力的悲愴瞬間攫住了他!他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這無法守護至親至愛走到最後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