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不驕縱關**
萬世池翻湧的混沌,凝作一座巍峨氣派的王府虛影。金瓦朱甍,雕梁畫棟,新晉的王爺立於高堂之上,錦袍玉帶,英姿勃發。堂下,賀禮堆積如山,流光溢彩,映得滿院生輝。屬吏們匍匐在地,頌揚聲如潮水般湧來:“王爺功高蓋世,當享此潑天富貴!”
然而,王爺英挺的眉峰卻微微蹙起。昨日平叛封王的喧囂猶在耳畔,眼前這足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榮華,卻讓他心頭沉甸甸的。他目光掃過那些閃爍的珍寶,最終落向院外,仿佛看到了沙場風塵與士卒染血的征衣。
“來人!”他聲音清朗,斬斷了一室諂媚,“將半數賞賜,悉數搬入軍營,分予此次平叛中浴血奮戰的將士!”他頓了頓,又指向王府深處那片花木扶疏的後園,“再將後園改為學堂,延請名師,專供軍中子弟讀書明理。”
屬吏們愕然抬頭,臉上寫滿不解。王爺卻已步下台階,親手扶起一位老吏,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這榮華富貴,非我一人之功。若無袍澤弟兄以命相搏,我何來今日這頂親王冠冕?若忘了他們,隻顧獨享尊榮,這王爺當得,又有何滋味?”
他的話語如金石墜地,敲在每個人心上。後來,他治下的封地,果然成了大乾最安穩的所在。百姓感念,常言道:“這位王爺啊,身在富貴窩,心卻沒長半分傲氣。”
“榮不驕縱的‘榮’,”葉昭鳳望著學堂窗欞內那些因王爺善舉而得以讀書的稚嫩臉龐,朗朗書聲如清泉流淌,她心中明澈如鏡,“是深知頭頂那萬丈光芒,每一縷皆浸染著無數人的血汗與犧牲。故而能彎得下腰,俯得下身,更分得出手中之利,心中之光。”
她想起自己登基那日,沒有耗費國庫大辦慶典,而是將結餘儘數用於賑濟災民,讓那象征至高權力的日子,化作萬千黎庶的生機。“站得越高,越需銘記,托舉你至雲霄的,是誰的肩膀。”
楚凡指尖靈力流轉,如清風拂過王府虛影匾額上那個莊重的“榮”字。金光褪去浮華,竟透出溫潤如玉、沉靜如淵的光澤。他輕聲道:“脫凡境的‘持’,是勘破了榮華如朝露,轉瞬即逝。能讓其化作甘霖,滋養身畔沃土眾生,卻不讓那浮光掠影,迷蒙了本心澄澈的眼眸。”
**辱不沉淪關**
混沌變幻,顯出一間低矮破敗的柴房虛影。寒風從縫隙灌入,卷起地上枯草。一個身影蜷縮在牆角,昔日狀元郎的意氣風發早已被磨礪殆儘,唯餘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袍。他手中緊握半截炭筆,正一筆一劃,在斑駁的土牆上默寫著《論語》篇章。
他因直言彈劾權貴,被削去功名,貶為庶民,更曾在鬨市遭受鞭刑之辱。街坊鄰裡或歎息或譏諷:“從雲端摔進爛泥裡,這輩子算徹底完了!”
然而,鞭痕猶在,脊梁未彎。他每日清晨,必悄然立於村中學堂窗外,如饑似渴地聆聽先生授課。歸到柴房,便借著破窗透入的微光,將所聽所學,一字不漏地複刻在冰冷的牆壁上。
傍晚,附近衣衫襤褸的窮孩子們便擠滿這狹小的空間,眼睛亮晶晶地聽他講解。“鞭子抽在身上,皮開肉綻,那是真疼。”他撫摸著牆上墨痕,聲音沙啞卻堅定,“可心裡的學問,胸中的道理,那是人的骨氣,丟了,人就真的站不起來了。人可以被世道輕賤,被命運踐踏,但萬萬不能,自己先看不起自己!”
十年寒暑,柴房牆壁已無一處空白。新帝登基,聞其高義,欲召其複職。他卻躬身婉拒,隻求一願:“請允我將這柴房學堂,繼續辦下去。”
“辱不沉淪的‘辱’,”葉昭鳳凝視著牆上密密麻麻、承載著不屈與希望的字跡,字字如刀,刻在她心頭,“是那壓在肩背的巨石,沉重,窒息,但它並非堵死前路的銅牆鐵壁——巨石,可以咬牙扛起,墊在腳下,讓你站得更高些;牆壁,縱使厚實,亦可一鑿一鑿,生生鑿出透光的洞來。最要緊的,是任憑風雨如晦,你心中那盞明燈、那團火,絕不能熄滅!”
她憶起登基前,宗室貴胄們刻薄的唾罵猶在耳畔:“牝雞司晨,女子無德,豈配掌此神器?”彼時她默然不語,隻將每一條詆毀記於紙上,隨後用一樁樁利國利民的政績,不動聲色地將那些輕蔑一一擊碎。“他人可以輕賤你如草芥塵埃,但你,絕不可輕賤自己所行的道,所守的義!”
楚凡的目光落在書生給孩子們講課時,那渾濁眼眸中迸發出的、足以穿透苦難陰霾的純粹光芒上。他輕歎,聲音帶著穿透歲月的力量:“脫凡境的‘立’,是徹悟了‘辱’乃上天降下的試金石。它能粉碎的,不過是虛名浮利、過眼雲煙;而它永遠無法粉碎的,是深植於骨血之中,那千錘百煉、愈挫愈堅的韌勁。”
**利不獨吞關**
混沌光影流轉,化作一座穀粒滿盈、金黃耀眼的巨大糧倉虛影。糧商立於倉前,正指揮夥計們將新收的糧食裝上一輛輛大車。今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糧價應聲而落。同行們紛紛囤積居奇,緊閉倉門,隻待來年青黃不接時牟取暴利。
糧商卻大手一揮:“開倉!按成本價,敞開賣給四鄰百姓!”更吩咐道:“再分出三成上好的新糧,送往城中的孤兒院!”夥計們目瞪口呆,一個年輕夥計忍不住急道:“東家!您糊塗啊!這大好的機會,不趁機多賺些,反倒虧本賣,還白送?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糧商的目光掃過倉前排起長隊、麵帶菜色卻眼含期盼的百姓,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痛楚與堅決。“我爹,”他聲音低沉,仿佛陷入久遠的回憶,“當年就是給地主種地的佃農,活活餓死在糧價最高、餓殍遍野的那年冬天。我開這糧鋪,不是為了把彆人的救命錢、活命糧,都變成我庫房裡冰冷的金山銀山!我是為了讓街坊鄰居,讓那些和我爹一樣的苦命人,在災年荒月裡,也能吃上一口飽飯!”
後來,他的糧鋪名聲遠揚,成了災荒年月裡百姓心中最堅實的依靠。縱使有時他薄利甚至無利經營,總有百姓悄悄將自家種的蔬菜瓜果、一籃雞蛋放在鋪子門口,樸實的話語擲地有聲:“不能讓好人,吃了虧!”
“利不獨吞的‘利’,”葉昭鳳望著糧車旁,那些自發上前幫忙推車、臉上洋溢著感激與信賴的百姓,心中暖流湧動,“是洞悉了世間聚散之理——錢財利益,攥得越緊,銅臭便越濃,人心便越散;若能慷慨分潤,散出去的雖是黃白之物,收回的卻是千金難買的民心所向、眾誌成城。”
她想起楚凡力排眾議推行的“商稅分利製”,引導商賈將部分利潤用於修橋鋪路、興辦義學。初時反對者眾,後來商戶們卻發現,路通了,人多了,生意反而愈加興隆紅火。“真正的長久之利,從不在獨吞獨占的貪婪裡,而在讓更多人嘗到甜頭,心甘情願與你一同,將這生活的‘蛋糕’,越做越大,越做越香甜。”
楚凡指尖靈力如春風般拂過糧倉虛影中那堆積如山的穀粒。奇異的一幕發生了,無數穀粒竟同時散發出溫暖柔和的光芒,仿佛無數顆微小的星辰在閃耀。“脫凡境的‘舍’,”他感悟道,“是看透了‘利’的本質——它本應是讓世間變得更好、讓生活更暖的工具橋梁,而非禁錮人心、滋生貪婪的無形枷鎖。”
**難不獨避關**
混沌景象陡變,一條奔騰咆哮、隨時可能決口的巨大河堤虛影浮現。暴雨傾盆,如天河倒瀉,渾濁的洪水猛烈衝擊著堤岸,一道猙獰的裂縫正迅速擴大,發出令人心悸的**。身著官袍的縣令渾身濕透,泥漿滿身,正聲嘶力竭地指揮著百姓扛運沙袋土石,拚命填補裂縫。
“大人!快走吧!這堤守不住了!您是朝廷命官,金貴之軀,何必留在這裡陪葬啊!”下屬拽著他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
縣令猛地甩開下屬的手,竟一把扯下象征身份的官袍,露出內裡樸素的布衣,隨即衝到最前麵,咬牙扛起一個最沉的沙袋,步履蹣跚卻無比堅定地衝向最危險的裂縫處!他站在洶湧的洪水邊緣,泥水沒過膝蓋,聲音穿透風雨:“我是這縣的父母官!這一方水土是我的轄地,這裡的百姓是我的子民!我若跑了,他們怎麼辦?誰來守?!”
他身先士卒,在最險處指揮若定:“一隊填土!二隊加固!三隊準備木樁!快!”他自己如同定海神針,始終釘在裂縫最前沿。終於,在堤壩即將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援兵趕到,合力將缺口堵住。洪水退去,堤壩保住了,萬民得救。縣令卻因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洪水中,凍得嘴唇烏紫,渾身篩糠般顫抖,一隻官靴早已不知被衝到了何處。
“難不獨避的‘難’,”葉昭鳳望著虛影中那個在滔天洪水前顯得渺小、卻因擔當而無比偉岸的身影,眼中滿是敬意,“是隨著職位升高,肩上擔子便如山嶽般沉重——尋常人或可趨避,但你不行!因為你的身後,已無退路,亦無人可替你遮擋這滅頂之災。”
她腦海中浮現昆侖虛地裂之時,葉思凡那決然不退的身影,明明可以安然退回淩霄城,卻選擇了與大地同顫,與危難共守。“所謂擔當,便是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九死一生,也要穩穩站定在那最難、最險之處,將責任扛在肩上,擲地有聲地道一句:‘此處,我來!’”
楚凡悄然握緊了葉昭鳳的手,掌心同心印灼灼發燙,與混沌虛影中那道堅毅不屈的身影產生強烈共鳴。“脫凡境的‘守’,”他沉聲道,字字千鈞,“是深諳‘避’字之輕鬆愜意,更明白‘不避’二字所承載的千鈞重量——有些難,有些險,若你不挺身去扛,便會化作更沉重的山嶽,壓垮更多無辜者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