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向光明關**
混沌景象陡變,化作一間陰冷潮濕、暗無天日的地牢虛影。腐臭的氣息彌漫,僅有高處一扇小窗透入微弱天光。
一個囚徒蜷縮在冰冷的牆角,手中緊握著一小塊撿來的炭石,正一筆一劃,極其專注地在斑駁汙穢的牆壁上,描繪著一個又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他本是因著書立說、針砭時弊、反抗暴政而被捕入獄的書生。
獄卒提著油燈走過,昏黃的光線映著他蒼白的臉,發出刺耳的嘲笑:“畫吧,使勁畫!畫再多的太陽,這黑牢裡也透不進一絲光!癡人說夢!”
書生恍若未聞。他日複一日地畫著,從晨曦微露的柔和朝霞,到正午時分熾烈的驕陽,再到落日熔金的壯麗餘暉。他甚至耐心地教給同牢那些不識字的獄友:“看,這是卯時的太陽,該是農人下田耕作的時候了;這是午時的太陽,該是家家戶戶升起炊煙,圍坐吃飯的時候了……”
有獄友絕望地問:“要是……要是我們出去了,外麵還是黑的,還是這吃人的世道,怎麼辦?”書生停下畫筆,回頭露出一個溫暖而堅定的笑容,炭石指向牆上那輪他剛剛畫好的、光芒萬丈的太陽:“那就記住它。隻要心裡先亮著這樣一輪太陽,知道光的方向,記住它該有的模樣,哪怕暫時身處漫漫長夜,也終有等到天亮破曉的那一日!”
後來,他被處決的那天清晨,地牢沉重的鐵門打開,熹微的晨光中,無數聞訊趕來的百姓,默默肅立在街道兩旁,手中高舉著無數畫滿了金色太陽的布幡,無聲地為他送行,那一片片金黃,竟比真正的陽光更加耀眼奪目。
“心向光明的‘光’,”葉昭鳳凝望著地牢牆上那些形態各異、卻同樣充滿力量的炭筆畫,淚水無聲滑落,心潮澎湃如海,“從來不是被動等待上天施舍的日出。它是深植於靈魂深處,率先點燃的那盞不滅心燈——縱使身陷無間地獄,伸手不見五指,這盞心燈也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讓你清晰地知道,該往何處掙紮,該向何方前行。”
她腦海中浮現昆侖虛地裂最危急、大地轟鳴、人心惶惶的時刻,葉思凡那小小的身影總是堅定地站在搖搖欲墜的陣眼旁,一遍遍對所有人說:“彆怕!爹娘一定會回來的!龍脈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並非盲目的樂觀,而是一種穿透黑暗的、無比堅定的信念,比任何強大的靈力都更能凝聚人心,支撐希望。“真正的光明,從不隻存在於九天之上,更在每一個相信光明、並願意守護心中那一點星火的人心裡,熊熊燃燒!”
楚凡指尖靈力流轉,帶著溫暖與希望的氣息,輕柔拂過地牢牆壁上那些粗糙卻蘊含無限力量的炭筆畫。奇跡發生了,那些炭筆畫出的太陽,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透出絲絲縷縷真實的、帶著溫度的暖意,驅散了虛影地牢中的陰寒。
“脫凡境的‘信’,”他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是洞穿了世界的真相——光明並非意味著黑暗的徹底消失。它是明知長夜漫漫、荊棘遍地、前路坎坷,卻依然選擇去做那個在黑暗中高舉火把、播撒星火、守護心燈的人!”
**直麵黑暗關**
混沌劇烈翻騰,顯出一片被濃重如墨的煞氣徹底籠罩的廢墟虛影。斷壁殘垣間,遊蕩著形態扭曲、散發著邪惡氣息的煞獸。
一個修士的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正提著一柄光芒已有些黯淡的靈劍,一步步,堅定而緩慢地走向廢墟最深處——那裡,煞氣濃鬱得幾乎凝成實質,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隱隱傳來絕望的哭泣和孩童的尖叫。
“師兄!不能再前進了!”同行者麵色慘白,死死拉住他的衣袖,聲音因恐懼而顫抖,“核心區域的煞氣太恐怖了!我們的護體靈光根本撐不住!等長老們帶更強的法器來吧!否則進去就是送死啊!”
修士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望著煞氣深淵中那些微弱卻頑強掙紮的生命氣息,眼神銳利如鷹隼,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等?等下去,他們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會被這黑暗吞噬殆儘!他們的命,等不起!”他毅然甩開同伴的手,周身靈力猛地爆發,如飛蛾撲火般衝入了那幾乎能融化金鐵的煞氣核心!
嗤嗤嗤!護體靈光劇烈閃爍,如同被無數毒蟲啃噬,迅速變得稀薄。煞氣如同活物般纏繞上來,手臂瞬間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黑色的煞毒瘋狂向體內侵蝕,劇痛鑽心!但他咬緊牙關,劍光如驚雷般炸開,劈開擋路的煞獸,目標隻有一個——救人!當他終於找到最後那個蜷縮在角落、嚇得瑟瑟發抖的孩童,用僅存的靈力將其護在懷中時,他半邊身體已被煞氣侵染,皮膚呈現可怕的青黑色,意識都開始模糊。
他低頭,看著孩子驚恐的眼睛,努力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聲音虛弱卻無比清晰:“彆怕……你看,叔叔……把黑的……都趕跑了……”
後來,他雖因煞氣侵蝕過深,修為大跌,幾乎淪為廢人,但那片曾經被黑暗籠罩的廢墟之上,卻頑強地建立起了一個新的村落。村民們感念他的犧牲與勇氣,將村名鄭重地定為——“直麵村”。
“直麵黑暗的‘暗’,”葉昭鳳望著虛影中修士手中那柄被煞氣腐蝕得坑坑窪窪、靈性幾乎泯滅的劍,心中湧起無限的敬意與悲壯,“絕非無知者無畏的魯莽衝鋒。它是洞悉了黑暗的深沉、恐怖與致命的危險後,依然選擇拔劍向前的決絕——隻因為身後,有需要守護的燈火,有無法割舍的生命,退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她憶起楚凜叛亂最慘烈的關頭,楚吞嶽一人一刀,如磐石般擋在叛軍主力之前,直麵最凶殘的敵人,即便身中數箭,被暗算重傷,血流如注,也未曾後退半步。“黑暗本身,從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連正視它的勇氣都已喪失,是那因恐懼而生的、深入骨髓的懦弱!”
楚凡悄然握緊了葉昭鳳的手,掌心同心印灼灼發燙,與混沌虛影中那道決絕赴險的身影產生強烈的共鳴。“脫凡境的‘勇’,”他沉聲如鐵,字字千鈞,“是徹悟了光明與黑暗本就是一體的兩麵,從未割裂。唯有敢於直麵黑暗、理解黑暗、甚至與之搏殺過的人,才更懂得每一縷光明的來之不易與彌足珍貴,才更能以鋼鐵般的意誌和磐石般的決心,去守護那來之不易的光明!”
**知其不可為關**
混沌翻湧,最後凝聚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景象:一座孤零零的寺廟,如同汪洋中的孤島,被滔天洪水圍困。渾濁的浪濤猛烈拍打著搖搖欲墜的廟牆,發出絕望的**。
廟內擠滿了驚恐萬狀的避難百姓,老人、婦女、孩童的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年邁的老和尚虛影站在齊膝深的冰冷洪水中,袈裟早已濕透沉重不堪,卻依然鎮定地指揮著僅有的幾個青壯年,用能找到的一切東西——石塊、木料、甚至自己的身軀,拚命地塞堵著牆壁上不斷擴大的裂縫。
“師父!彆堵了!沒用的!這牆……這牆撐不住了!白費力氣啊!”一個年輕人看著不斷滲入、迅速上漲的洪水,絕望地哭喊著。
老和尚布滿皺紋的臉上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而豁達的笑意。他依舊奮力將一塊石頭塞進裂縫,渾濁的洪水打濕了他的胡須,聲音卻穿透了浪濤的咆哮,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知道撐不住,也要撐!
多撐一刻,或許……或許就多一分生機!或許下一刻,救兵就到了呢?”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那些瑟瑟發抖的婦孺身上,果斷下令:“後生們!彆管牆了!快!護著老人、女人和孩子,往佛台上擠!那裡最高!快!”
他自己則逆著人流,一步步挪向那麵裂縫最大、最危險的牆角,用儘全身力氣,用自己衰老卻堅韌的脊背,死死抵住那不斷湧入洪水的致命裂口!
轟隆——!!!
廟牆終於不堪重負,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轟然坍塌!巨大的水浪如同猛獸般咆哮著湧入!就在這滅頂之災降臨的瞬間,老和尚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身邊三個因恐懼而呆滯的孩子,奮力向外推去!
渾濁的洪流瞬間吞沒了他的身影……也就在同一刹那,一艘疾馳而來的救援小船,恰好衝到了廟前,船上的漢子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那三個被巨浪拋出的孩子!
“知其不可為的‘不可為’,”葉昭鳳望著混沌虛影中那瞬間被濁浪吞噬的袈裟一角,以及那三個在救援者懷中驚魂未定、放聲大哭的孩子,心仿佛被狠狠攥緊,淚水模糊了視線,“從來不是放棄掙紮、束手待斃的理由。它是明知結局可能悲涼、前路幾近絕望,卻依然要在那注定的毀滅降臨之前,在黑暗的進程之中,為生命、為希望,搶出哪怕隻有一絲一毫的、微弱的生機!”
她想起昆侖虛地裂最危急、龍脈即將徹底崩碎、大地塌陷如深淵的那一刻,楚懷瑾渾身浴血,靈力枯竭,卻依然燃燒著本命精血,嘶吼著將最後的力量注入那布滿裂痕的陣眼核心。
“有些事,傾儘全力去做了,未必能扭轉乾坤;但若袖手旁觀,不做分毫,那結局便注定是萬劫不複、生靈塗炭——這奮不顧身、向死而生的‘為’,便是它本身存在的、超越成敗的、最悲壯也最崇高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