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行眉峰微蹙,目光在偏廳與原童之間轉了個來回。
張真人的案子固然要緊,但原童帶來的消息隱隱牽動著他心底最深的一根弦。
他略一沉吟對沈青慈道:“審問之事,不急於一時。青慈,你與我一同聽聽原童帶回了什麼消息。”
沈青慈頷首,她明白能讓原童如此鄭重其事必然不是小事。
三人進了書房,原童掩上門,這才壓低聲音將一路的查探娓娓道來。
“世子,屬下奉命前往嶽凝霜姑娘的故鄉,蘇杭一帶。因時日久遠許多舊事都已湮沒,頗費了些周折。”原童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嶽凝霜此人,十八年前確是京都紅極一時的名伶,後不知何故突然銷聲匿跡,回了老家。”
蕭景行眸光一凝,靜靜聽著。
“屬下找到幾個當年與嶽家有些往來的老人,他們回憶嶽凝霜當年回鄉時已懷有身孕。”原童頓了頓語氣愈發沉重,“她孤身一人在村外一間破舊的祖屋裡,獨自生下了一個男嬰。”
書房內一片寂靜,隻有原童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孩子尚未滿月,”原童繼續道,“村裡人說,某日夜裡突然來了幾輛馬車,車上的人穿著體麵,不似尋常人家。他們接走了嶽凝霜和那個孩子,從此便再無音訊。”
“那些是什麼人?”蕭景行追問,聲音有些發緊。
原童深吸一口氣:“屬下幾經輾轉,暗中打探終於從一個當年在碼頭做過腳夫的老人口中得知,那晚他曾幫著搬運過一些箱籠。他說……他說那些人的馬車上,隱約有靖遠侯府的徽記。”
靖遠侯府!
蕭景行心中巨震,仿佛有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
嶽凝霜,名伶,未婚生子,侯府來人……
這些線索如同一根根散亂的珠子,被原童的話語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他從未深思,卻又呼之欲出的可能。
他的生母……難道真的是那位素未謀麵的嶽凝霜?
那張真人符紙上所寫的生辰八字,與他自己分毫不差。
若呂氏不是他的生母,那麼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釋。
沈青慈看著蕭景行陡然蒼白的麵色和緊握的雙拳,心中亦是波瀾起伏。她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無聲地傳遞著力量。
蕭景行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翻湧的心緒。他看向原童:“你做得很好,先下去歇息吧。”
“是,世子。”原童行禮告退。
書房內恢複了安靜,蕭景行卻久久無法平靜。
他站起身在窗邊踱了幾步,眉宇間的鬱結越發深重。
“我要去見祖母。”他沉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件事能給他答案的,或許隻有那位深居簡出的老太君了。
寧安居內檀香嫋嫋,老太君閉目盤著手中的佛珠,聽聞蕭景行求見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中透著一絲了然。
“景行來了,坐吧。”老太君的聲音平靜無波。
蕭景行在她對麵的錦墩上坐下,沈青慈則安靜地立在他身後。
“祖母,”蕭景行開門見山,聲音因竭力克製而顯得有些沙啞,“孫兒今日前來,是想問一問……關於孫兒生母的事情。”
老太君撚動佛珠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如常。
她沉默了片刻,幽幽歎了口氣:“這件事,瞞了你這麼多年,也該讓你知道了。”
蕭景行心頭一緊,屏住了呼吸。
“你的生母,確實不是呂氏。”老太君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殘酷,“她是蕭世昌年輕時……在外麵認識的一個女子。名叫嶽凝霜。”
儘管心中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祖母證實,蕭景行仍感到一陣暈眩。
他緊緊抿著唇,等待著下文。
“嶽氏出身青樓,雖然後來脫了賤籍,但在侯府這樣的門第看來,終究是上不得台麵。”老太君的語氣帶著一絲惋惜,又有一絲無奈,“她有了你之後,蕭世昌本想將她安置在外麵。但你畢竟是侯府的血脈,總不能流落在外。”
“於是,你一出生便被抱回了侯府,記在了呂氏名下由她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