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潑墨般浸染整座城池時,西北角傳來第一聲鴉啼。
那聲音刺破濃稠的黑暗,驚得守更人手中銅鑼當啷墜地。
守更人彎腰去撿,卻發現青石板縫隙裡滲著暗紅。
他指尖沾了沾,一股腥氣直衝鼻腔。
西城暗巷深處,一道黑影貼著牆根遊走。
青磚上苔蘚被鹿皮靴碾碎時,巷口燈籠突然全部熄滅。
黑衣人頓住腳步,劍氣震開三枚銅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十年了,薛三爺的追魂錢竟還在人間。”
黑衣人說完仰頭望去,發現簷角正蹲著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人懷裡抱著竹篾燈籠,昏黃光影裡露出半張潰爛的臉。
腐肉掛在顴骨上,隨著說話簌簌顫動。
“追魂索命,三更必至,閣下既識得此物,當知下場。我勸你快點交出如夢令來。”
黑衣人拇指抵住劍鍔看著駝背人。
駝背人喉嚨裡滾出古怪笑聲,燈籠忽然脫手墜落。
黑衣人揮袖擊飛燈籠的瞬間,一蓬碧磷粉在眼前炸開。
他旋身後撤,卻見駝背人已鬼魅般貼在身側,潰爛的鼻尖幾乎蹭上他耳垂。
“如夢令好生保管,有人正盯著,我不得不這樣做戲。”
腐臭氣息噴在黑衣人頸側。
劍光乍起時,駝背人已退至三丈外。
黑衣人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尖垂著半截灰布條。
暗巷重歸死寂,唯有腐肉味久久不散。
子時三刻,燕子樓飛簷上的銅鈴無風自動。
黑衣人立在庭院古槐下,看著二樓窗欞透出的暖光。
三十年陳釀的竹葉青香氣混著胭脂味飄下來,窗紙上映著女子梳頭的剪影。
她每梳一下,銅鏡就發出清脆的叩擊聲。
“客官好重的殺氣,震得玉梳都拿不穩了。”
窗內人輕笑話音未落,三枚銀針穿透窗紙向黑衣人刺來。
黑衣人揮劍格擋,針尖撞上劍身迸出火星,竟在青磚地上燒出三個焦黑小洞。
胭脂香驟然濃烈,紅紗自二樓飄落,裹著個赤足女子盈盈墜地。
她腳上纏著鈴鐺,隨著腳步叮咚作響。
“好劍!寒鐵淬火,龍血開刃,這該是當年”
女子指尖撫過劍脊時,黑衣人的劍鋒突然橫在她咽喉。
女子不退反進,雪白脖頸壓出一道血線“殺了我,你就永遠背上罵名。”
她笑著握住劍刃,鮮血順著劍槽滴落。
“你聞到了嗎?這血裡可有故人的味道。”
黑衣人瞳孔驟縮。
女子突然貼近,染血的唇幾乎貼上他耳廓,“李家的血早流乾了,但血債總要血償,你說是不是?袁、天、罡。”
劍鋒猛地顫抖。
就在這時,女子先前所在的房間突然發出異響。
淩無涯縱身破窗而入時,發現床榻已被劈成兩半。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被劈成兩半的床上,他這才發現有一處凹槽內已經空了。
“來遲了呢。”女子倚著門框輕笑,“不過……”
她突然甩出水袖,袖中飛出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方素帕。
帕角繡著並蒂蓮,蓮心兩點朱砂紅得刺目。
淩無涯接住素帕的手劇烈顫抖。
“當年他砍下你的一隻手臂,你說,後麵他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