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哥兒,鬆手!”
眼看蘇培盛臉色發紫,快要被掐死,牛繼宗一掌打在賈環的腕骨處,將他手震開,將蘇培盛解救下來。
然後不等蘇培盛喘息過來,牛繼宗就讓嚇得快站不住的賈璉將蘇培盛攙扶到外麵去候著。
還讓賈政帶老昭容出去……
賈政雖然滿心不忿,可他也怕賈環再發狂殺人,因此顧不得什麼體麵不體麵了,忙邀請兩位宮人出去。
待堂上隻餘牛繼宗、溫嚴正和賈環三人後。
牛繼宗先目光如電的掃視了一圈,甚至還親自到幾個帷帳後檢查了番後,才回過頭,對賈環厲聲道:“太衝動了!縱然要報複,也不該采用這種方法!”
溫嚴正也滿臉不讚同,道:“要殺區區一個白傑,多的是法子,你非要現在鬨嗎?
就算鬨,你連蘇培盛也殺?
環哥兒,你們這一輩裡,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有心性的。
今日怎地這般衝動?”
然而,麵對兩位長輩的教訓,賈環竟暴怒咆哮道:“是他們欺人太甚!!”
不過,賈環的麵上,竟在連連對兩位大佬擠眉弄眼……
饒是牛繼宗和溫嚴正見過無數大風大浪,此刻還是被三孫子這一套給弄懵了。
而後就見賈環一邊發瘋一樣咆哮誓不罷休,一邊用手指沾著茶水,在小幾上輕輕寫道:“此乃將計就計之策,陛下知之。家人隻傷未死。”
牛繼宗和溫嚴正見之,二人麵色那叫一個精彩。
看著猶在那裡賣力表演的賈環,兩人想大口啐之。
小赤佬,你娘希匹!
不過,兩人到底是在陰謀圈裡打滾的人,根本不用溝通,就主動配合起來……
“環哥兒,你冷靜點!你難道真想逼死太後嗎?”
“環哥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就知道打打殺殺,你動動腦子想想,你若真逼死了太後,你賈家還能存在下去嗎?”
兩人也高聲喊道,聲音之大,甚至把賈環的聲音都壓下去了。
賈環一臉欽佩的表情,卻讓牛溫兩人吹胡子瞪眼!
然後,賈環忽然放聲大哭,嚎啕道:“伯伯,叔叔,這些小侄都知道啊,可是,他們實在欺人太甚啊!”
看著賈環眼中說滾下來就滾下來的淚水,牛繼宗和溫嚴正差點罵出聲來……
小兔崽子,真是深得政客之個中三昧!
自古而今,最優秀的政客,都是說流淚就流淚,要多不要臉就多不要臉……
可兩人還得配合:“環哥兒,退一步,和退兩步,又有什麼分彆呢?”
“是啊,此事若是鬨的沸沸揚揚,陛下更難做,太後麵上也無光……”
“環哥兒,我們畢竟是人臣。為君分憂,為太後分憂,是本分啊!”
“環哥兒,你要理解陛下的難處,太後的處境……”
兩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大道理高聲送出後,賈環輕輕將小幾上的字跡抹去,然後啪的一下,將一茶盅打碎在桌麵上,使得桌上的水漬也不再顯眼,而後他痛哭出聲……
牛溫兩人眼角抽了抽,一起轉身,去請外麵的人進來。
他們怕忍不住踹人……
當蘇培盛、老昭容和賈政賈璉再進來時,賈環已經不哭了,睜著紅腫的眼睛,木然的坐在那裡。
看到這一幕,賈政心如刀割,連賈璉心裡都不好受……
蘇培盛心裡大寫了三十多個讚後,看向一旁的老昭容,道:“劉昭容,您看……”
劉昭容細細的看了眼賈環,然後道:“去靈堂宣旨吧,太後不僅賞賜了賈秦氏六品恭人的誥命,還特例賞了一套鳳冠霞帔。總要見一麵才算恭敬……”
蘇培盛聞言麵色一變,看向賈環。
賈環麵色卻依舊木然,不過,卻在賈政、賈璉擔憂的目光中,緩緩起身,朝外走去。
蘇培盛忙對劉昭容道:“快快,快跟上。”
一行人,朝寧國府走去。
……
靈堂已經設好,在二門和儀門間。
鋪天蓋地的白綾掛的到處都是……
靈堂正中,擺著一棺木,沒有蓋蓋,待三日後才會封上。
棺木裡,一個身著白色孝衣的年輕女子,麵色慘白的躺在裡麵,胸口處,無一點起伏。
堂下,跪著一個披麻戴孝的丫頭,在火盆前燒紙痛哭。
劉昭容本想問,怎麼是孝衣,陡然又想起,賈家的賈敬死了還沒過三年……
以她多年的經驗,自然能看出棺木中的人的確沒了性命。
隻是……
她看著哭靈的人,忽然問道:“賈秦氏無兒無女,你是誰?”
那哭靈人抬頭,哭的滿目通紅,嗓音沙啞道:“奴婢是奶奶之婢女,名喚寶珠。因奶奶沒兒沒女,故甘當摔盆之人。”
劉昭容有些動容。
賈環又忽然開口問道:“寶珠,瑞珠呢?”
寶珠聞問,忽然大哭道:“三爺,瑞珠她……瑞珠她……”
“瑞珠如何了?”
賈環急問道。
寶珠哭道:“瑞珠她見奶奶不幸遇難,傷痛之下,竟撞柱而死,願為奶奶殉葬!”
“啊!!”
賈政和賈璉齊齊動容,劉昭容亦是麵色大動。
她看了眼搖搖欲墜的賈環,心裡終於不再懷疑什麼……
速速在靈前念了通懿旨,又將一副鳳冠霞帔的行頭留下後,就要走人了。
蘇培盛臨走時則又留下一句話:“寧侯,明日朝會,事關與西域準葛爾談判之事,您……”
賈環麵色悲痛,道:“我知道了。”
蘇培盛卻又道:“還有鎮國將軍府……”
“我,知道了……”
賈環似乎又到了爆發的邊緣。
連劉昭容都有些不解的看著蘇培盛,不明白他怎會如此作死……
好在,蘇培盛見好就收,趕緊走人。
“爹,二哥,你們也去休息吧。”
待宮裡人都離去後,賈環語氣消沉道。
賈政本還想留下來引經據典開導開導他,結果還沒張口,竟然被他往外攆!
要是他都攆也就罷了,偏還沒對牛繼宗和溫嚴正說。
賈政心裡暗罵一聲“熊兒子”,一甩袖子就想走,可心裡到底還是掛念,氣哄哄道:“你把心放寬點,我……你娘關心你,不想讓她來罵你,就往寬處想!”
說罷,見賈環強擠出一個笑臉後,哼了聲,就走了。
賈璉也忙離開,他著實受不得這種程度的氣氛……
待他們都走後,賈環對牛溫兩人道:“牛伯伯,溫叔叔,咱們去前麵說話吧。”
牛繼宗看了眼靈堂後麵時而出現的人影,知道還有人在後麵忙活,便點了點頭,三人朝寧安堂走去。
……
蘇培盛和劉昭容各帶著一群黃門宮人往外出,過了儀門後,劉昭容忽然頓住了腳……
蘇培盛見狀一怔,也停了下來,看著她客氣道:“昭容還有事?”
劉昭容眉頭微皺,眼神中閃過一抹疑色,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好像忘了什麼……蘇公公,你沒有這種感覺麼?”
蘇培盛聞言心中一緊,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啊……”
劉昭容眼中的疑色卻愈發濃鬱,她緩緩的搖搖頭,道:“不對,不對……
蘇公公,這麼熱的天,你以為,屍身能放幾天?”
蘇培盛聞言麵色一變,正要說什麼,忽然,前方走來幾個小廝和健婦。
小廝們挑著幾個大木箱,看起來頗為沉重。
木箱並未封緊,時不時有木屑掉出。
為首一個婆子高聲道:“都仔細著點,彆摔著了,裡麵放的東西珍貴著呢,是冰窖裡的存底貨,碰壞了你們就闖大禍了……”
蘇培盛聞言,心中大定,看向劉昭容。
劉昭容眼角抽了抽,眼看著那一行人經過他們時,箱子裡散發著淡淡的寒氣,她不再多言,大步往外走去。
待宮裡人徹底消失在側門後,一道身影輕搖折扇,從假山後繞出,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輕輕一笑。
不是索藍宇,又是何人?
……
寧安堂前堂,賈環和牛繼宗、溫嚴正三人剛一進入,裡麵騰的站起一群人來。
三人定眼看去,竟是牛奔、溫博、秦風和韓家兄弟六人。
其中,韓三鼻青臉腫……
牛奔見賈環先一步進來後,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聲道:“環哥兒,白傑和贏朗那兩個王八賊羔子,吃了狗蛋了,敢做下此等凶殘事。這一次,咱們兄弟一定要乾死他們!
咦,爹,您怎麼也來了?”後麵牛繼宗和溫嚴正黑著一張臉進來後,牛奔頓時傻眼兒了,一對綠豆眼睜得溜圓……
牛繼宗見到牛奔等人都在此地,知道今天談不成了,暗怒道:“你來乾什麼?”
牛奔雖發覺牛繼宗麵色不大好,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高聲道:“爹,那白家子喪心病狂,竟然……”
“好了。”
牛繼宗喝斷道:“我們都知道了,這件事,已經有了定論,你們不要再多事。”
牛奔難得鼓起勇氣,繼續道:“可是爹,皇太後一定會……”
牛繼宗怒道:“混賬東西,還不住口,皇太後也是你這孽障能議論的?”
他不願在晚輩麵前多解釋什麼,尤其是在他也不甚清楚的情況下。
原本還打算和賈環說個通透,可牛奔六人皆在此,牛繼宗就知道不能多說了。
人多口雜、言多必失,是一個極粗淺但也極為有道理的話。
尤其是……他看了眼鼻青臉腫的韓三。
而後,牛繼宗對牛奔等人沉聲道:“這件事都不要再提,環哥兒已經和宮裡達成了協議……
不管什麼結果,這個時候,也隻有接受的份。
環哥兒都如此了,你們更要閉緊嘴!
記住,你們雖然年紀比環哥兒大一些,但遇事一定要多跟他商量,多聽他的意見。
他……哼哼!比你們都強得多!
行了,都回家吧。”
牛奔簡直莫名其妙,他聽牛繼宗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賈環吃定了大虧。
牛奔哪裡肯依,不顧他爹的“淫威”,擰著脖頸高聲道:“爹,我們不能讓人欺負了環哥兒去!
皇太後又怎麼了?她也不能一手遮天!後宮不得乾……啊!”
牛奔話沒說完,就慘叫一聲,人如同皮球一般倒飛了出去,“嘩啦”一下,砸碎了一個插花玻璃瓶……
不過,隨即他就站了起來,沒事人一樣拍掉身上的玻璃渣,垂頭喪氣的走了過來。
見牛繼宗還想動手,牛奔一縮脖子,賈環忙攔住,道:“伯伯,奔哥也是好心。”
牛繼宗哼了聲,道:“他這是愚蠢!”
牛奔嘟囔道:“環哥兒在武英殿裡敢當著太後的麵說……”
“還敢放屁!”
牛繼宗黑著臉道:“你懂什麼?正是因為在武英殿,有李相爺他們在,環哥兒才會這般說,好借勢以陽謀壓回太後。
可他私下裡何曾說過這些?
隔牆有耳的道理你不懂嗎?再敢胡言亂語,仔細你的皮。”
牛奔聞言,麵色一白,然後一雙綠豆眼茫然的看向賈環。
賈環嘴角抽了抽,輕輕點了點頭……
牛奔頓時將腦袋耷拉的更低了,太傷自尊……
溫嚴正也開口了,對溫博道:“你牛伯伯教訓的有理,你也一樣。以後遇事,多和環哥兒商量。他小小年紀,嘿……
行了,環哥兒還有事做,都走吧。
明日你們再來給他幫忙。”
溫博不敢違拗,走到了溫嚴正身邊。
牛繼宗就要帶著牛奔離去,忽然又頓住腳,轉頭對韓三皺眉道:“老三,你今天怎麼回事?一個酒樓掌櫃的,帶幾個小二就把你攔住了?”
韓三聞言,麵色陡然漲紅,一張臉隻覺得跟火燒似得,他忙解釋道:“牛叔,不是……”
“好了,我不是責備你,隻是想給你說,再有下次,你丟的就不是你自己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