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擔心,雲字號會是天家的耳目,將他們在地方上的所作所為,上報給皇帝。
然而這種事,高高在上的隆正帝和忠怡親王,卻並不怎麼熟悉。
因此,才讓賈環的小奸計得逞了。
不僅擺脫了一個大.麻煩,還再次扛起了天家的虎皮。
直到賈環再次告退,隆正帝也沒有再提起讓他押送九郡王的事。
也許是他良心發現了……
而另一方麵,骨瓷的上市,一定會擠壓現有瓷器的銷售市場。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哪怕不懼怕一些陰私手段,但能少些麻煩,賈環何樂而不為?
更何況,還能進一步拉近和天家的利益關聯。
賈母說的沒錯,聖眷,是這個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
但是利益,卻是這個世上最牢固的關係鎖鏈。
他賈環能有今日,又豈是區區聖眷所造就?
……
去景仁宮看過贏杏兒和公孫羽,得知太後雖然依舊沒有醒來,但體征已經穩定後,許諾再過兩天出征前將她們接出宮,賈環就回家了。
榮慶堂內,甄家的四個婆子翹首以盼。
賈環回來後,將皇帝依舊承認甄家四姑娘與東宮的婚事相告,四個婆子竟喜極而泣,以為家裡的最大困擾將會化解……
而後立刻出發,前往渭水碼頭,準備迎接未來的太子妃入城。
賈母也打發了家裡的幾個老成婆子,帶著車馬騾轎,一同前往。
賈環還讓史湘雲從東府也調了幾個人,又派了一隊親兵護送。
還讓人從車馬行調了數十輛大車過去。
甄家嫁女東宮,無論如何,嫁妝都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聽說,各色箱籠足足裝了兩大船。
如此一來,賈家派去迎接的人足有數十人,再加上護送親兵,車馬行……
這般場麵,已經極大了。
至於住處,因為按照隆正帝話中的意思,至少要等到西征結束後,才能舉辦大婚。
時日尚久。
甄玉嬛的身份又極貴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就是未來的一國國母,母儀天下的皇後。
自然不能如同安置親戚家女孩那般,隨意在家裡找棟宅子安排。
大觀園裡普通的院落也不合適,思來想去,賈環和賈母商議,就將甄玉嬛安排在大觀樓的側殿內吧。
如今她還未成太子妃,自然住不得貴妃所在的正殿。
住偏殿,卻正好合適。
商議定後,賈環對家裡的姊妹們道:“這下你們更得意了,這位甄家四姑娘,據說詩詞做的極好。你們閒來無事,可以多辦幾場詩會。
看看到底是咱們都中女兒厲害,還是她江南才女更勝。”
賈迎春嗬嗬笑道:“環弟,算起來,林妹妹和薛妹妹都是江南才女哩!”
賈環連連搖頭,道:“嗯,不算不算,林姐姐和寶姐姐都是我媳婦,自然都是都中人,算不得江南才女。”
一陣“嘻嘻”“嗬嗬”的嘲笑聲響起,薛寶釵垂下臻首,雪白的肌膚布滿紅暈。
林黛玉則沒好氣的啐了口,忽又語氣擔憂的問道:“環兒,那位甄姑娘身份不俗,我們該以何等禮節相處?莫非,我們還要給她請安?”
此言一出,其她人麵色也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誰也不願生活裡多一尊菩薩壓在頭上,忒不自在。
賈環笑道:“這倒不必,日後,咱們賈家差不多就是她的娘家人。甄家離的太遠,而且,奉聖夫人一旦……總之,你們不需同她見外就是。”
林黛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賈探春道:“三弟,那位甄姑娘的性格如何?”
賈環道:“說起來,倒和你差不多。”
賈探春聞言,嘴角抽了抽,無語的看著賈環。
其她人暗樂。
連賈母都好笑道:“怎麼說?”
賈環笑道:“很爽利,也大氣。當初我送林姐姐去江南,去甄府拜會奉聖夫人時,奉聖夫人便讓她家裡的姊妹們出來相見。
說來也是極巧,其她姑娘倒也罷了,隻這個四姑娘,竟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啊!”
“呀!”
“果真?”
一群人紛紛驚呼出聲。
賈惜春的想象力更豐富,道:“那位甄家姑娘名叫甄嬛,三哥哥你名叫賈環,咯咯!”
“噗!”
眾人看到賈環額頭上的黑線,不由都噴笑出聲。
賈母也笑道:“是極巧呢!”
賈環白了賈惜春一眼,道:“她還是四姑娘呢,和你一樣,你說巧不巧?”
賈惜春愈發笑的歡實,還連連點頭道:“巧啊巧啊!”
林黛玉道:“環兒,當時你們相見,可發生了什麼趣事?”
賈環嗬嗬笑道:“就是這個,奉聖夫人得知我和那位四姑娘一般生日,也是驚喜之極,我則不見外,給人說話,說妹妹好巧啊……結果她白了我一眼,小聲說,巧個屁!”
“哈哈哈!”
眾人大樂。
賈環繼續道:“她還不服,憑甚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就要做兄長。還要和我掰扯一下到底是哪個時辰生的……”
眾人愈發好笑,賈母則叮囑道:“那會兒子都還小,想必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著,如今長大了,又要成太子妃的人,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般淘氣。環哥兒,你可不要唐突了人家……”
賈環笑道:“這倒不會……老祖宗,如今國喪已過,齋戒解除。家裡姊妹們也好久沒吃肉了,孫兒瞧她們都瘦了……”接到好幾人的白眼球後,賈環嗬嗬笑道:“晚上就讓雲兒安排幾桌吧,也算是給甄家那位四姑娘接風。”
賈母笑著點頭應了,看了史湘雲一眼,又道:“怎麼讓雲兒去安排?讓你大嫂子安排不是方便?”
賈環道:“蘭哥兒今年秋天要下考場,孫兒說了大嫂子幾回,她還是放心不下,既然如此,就讓她多照顧蘭哥兒吧。如今家裡也沒甚大事,就讓雲兒和三姐多看著些。”
賈母道:“如此也好。”
賈環看了圈兒,沒見薛姨媽的人影兒,奇道:“姨媽今日怎麼沒來?”
賈母笑道:“姨太太在為她家的哥兒準備婚事呢!”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麵色古怪。
薛大腦袋這次不會還娶河東獅吧?
他看向下座的薛寶釵,問道:“相中的是哪家姑娘?”
薛寶釵笑道:“是何家……也是皇商,如今在內務府做主事,是內務府世家。他家家主,和我爹生前是好友。哥哥去他家拜會過幾次,不知怎麼就落進他們家眼裡,打發媒人來提了提……”
“何家,何家……”
賈環聞言,眉頭微皺,念叨了兩聲後,麵色一冷,嘿的冷笑了聲。
見他這般,薛寶釵忙站了起來,緊張道:“環哥兒,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賈環輕蔑道:“這個何家,是九郡王的門人。若非如此,在內務府也坐不穩這麼些年。
如今陛下將將把內務府收回來,九郡王也要被打發到西域去勞軍……
臨走前,九郡王將內務府的銀子四處送人,嘿!
陛下接手內務府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上下清洗幾遍。
何家這個時候派人來提親……”
話說到這個份上,傻子都明白,何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不是相中了薛蟠,而是看中了賈家的勢力,這是要尋找新靠山救命。
隻是這般做法,忒小瞧了薛家去。
又將薛家置於何地?
見薛寶釵臉色難看,賈環笑道:“行了,你也彆在這生氣了,回去把情況跟姨媽說一說,告訴姨媽也彆生氣,和一群就要倒黴的人,沒必要生氣。”
賈母也道:“環哥兒說的是,寶丫頭,你去吧。”
薛寶釵聞言,勉強一笑,同賈母行了禮後,又感激的看了看賈環,出門回家去了……
待薛寶釵離去後,賈母對家裡姊妹們道:“這世道就是這般,許多看起來很好的事,背後總有見不得人的算計。日後你們都是要做當家太太的人,當記得今日的事,不可讓人輕易算計了去。”
……
從榮國府回來後,在寧安堂,賈環的麵色有些凝重。
他將今日之陛見,完整的說了遍後,問道:“索兄,宮裡那位,到底是什麼意思?原先我們以為,鹹福宮裡的那位,地位未必能保。
可如今看來……”
索藍宇坐在客位上,輕搖折扇,想了一會兒,搖頭道:“公子不用擔心,這不算什麼。因為一個甄家的分量,改變不了什麼……”
“怎麼說?”
賈環問道。
索藍宇輕笑道:“很簡單,如果陛下真有心保那位,就不會婉言拒絕甄家其他幾位姑娘的親事了。”
賈環皺眉道:“拒絕了嗎?隻是推脫吧?”
索藍宇嗬嗬笑道:“不過是給奉聖夫人存一份體麵罷了……說起來,奉聖夫人也真是老了,二十年前,她就絕不會有這種想法。
一個太孫,一個親王,一個文宗,一個武勳。
好大的胃口!
若真做到了,就算隻做到一半,甄家至少可再保一甲子的富貴。
可是,宮裡那位,已經忍甄家太久了。
江南重地,絕容不下一個一手遮天的甄家,再把持一甲子。
況且,他也不放心,通過姻親,給鹹福宮那位拉攏這麼多幫手……”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賈環恍然。
不過隨即,他又沉默了會兒,再道:“如此說來,甄家那位姑娘,怕是……”
索藍宇肅穆道:“公子,事關天下大局,更涉及到賈家的生死之勢,公子若還要為區區兒女情長牽絆,就太讓人……”
未儘之言,就太讓人失望了。
賈環點點頭,道:“你放心吧,我有數。還不至於婦人之仁到這個地步……”
……
渭水河道,浩浩湯湯,千帆林立。
各路商船,渡船,官船不計其數。
然而,如今河道中,最醒目的,卻是一座緩緩而行的高大樓船。
儘管太上皇駕崩後,江南甄家的地位,幾乎飛流直下。
但畢竟積威六十年,餘威尚存,奉聖夫人仍在……
關鍵是,如今船上做乘之人,乃是東宮正妃,未來的皇後。
甄家到底會如何,誰也摸不準脈。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好輕慢了去。
因此,金陵方麵特意安排出了一座極奢華的大船,護送甄府四小姐進京。
樓高三層,布局華美。
論享受,天下少有比江南更會受用的地方了。
而且極穩,在渭河裡遊浮,船上根本感受不到一絲顛簸。
船中一應擺設家俬,均極為華貴舒適。
與其說是一座船,不如說是一座宮殿。
然而,在樓船的最頂層,也是最奢華的一層樓上,甄玉嬛心裡,卻沒有一絲受用的感覺。
透過窗子,看著外麵漸漸繁華的河岸碼頭,甄玉嬛心裡說不出的冷意。
和賈家不同,賈家四個女孩子裡,賈母最喜歡三丫頭賈探春。
而在甄家,奉聖夫人最喜歡的,卻是這位四姑娘。
概因為這位四姑娘,不僅生的極美,而且還極聰慧。
家裡傳言,其幼年時,曾有江南鐵口神斷看過她的麵相,言其麵相貴重之極,更甚奉聖夫人。
也因此,後來太上皇為皇太孫說親,奉聖夫人才會繞開她三個姐姐,獨獨挑了她。
這原本,應該是一件好事。
這個時代,女兒家還有什麼比做皇後更好的出路嗎?
無數女兒家一輩子都想戴一回鳳冠霞帔,但通常也隻有在成親的時候,才能戴一回。
可是,做了皇後後,卻可以每天都戴。
甄玉嬛不是畏縮的性子,若真能如此,她心裡雖然緊張,卻不會感到寒意。
可是,少有人知道,她在家裡,常喜歡去前廳的書房,借著替父親打掃書房之便,看甄頫替甄應嘉處理的公務,和收集的外界的消息。
甄家明麵上地位不高,但實際上,卻肩負著替朝廷偵查江南士林動靜的職責。
雖不是特務,但也是一種耳目。
監查能力不弱。
除了江南外,在京城,也安放了不少人手。
因為總要知道京裡的動靜……
如此一來,從鐵網山之夜起,近半年來的動向,竟被甄玉嬛悉數所知。
包括,東宮如今的處境,也包括,皇帝對東宮的態度。
她自然不會如同甄家的那幾個婆子一般,以為她未來一定能成為一國國母,貴不可言。
隻是,就算知道處境會不妙,又能如何呢?
正因為她知道的多,也了解到了甄家的處境,甚至,比甄應嘉和甄頫看的更清楚。
甄家,幾乎已經到了必敗之境。
一旦奉聖夫人逝去……
前途多舛。
唉……
如今看來,唯一的一線生機,卻隻能在她身上了。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看著樓船窗外迥然異於江南秀麗風光的景色,靚麗秀美的甄玉嬛心中,更添了幾分肅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