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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榮慶堂。
賈環尚未入內,就聽到一陣哭聲。
除了王熙鳳的聲音外,還有賈母的。
他帶著董明月大步入內,之所以帶上董明月,是因為這一次,她不準備再妥協。
“老祖宗……”
看著高堂軟榻上,哭的淚人一般的賈母,賈環眉頭一皺,道:“老祖宗,此事誰也不曾想到,乃天意。
況且,也未必就一定不能治好。
縱然真的不能治好,他貴為皇子,又有我等母族庇護,也能平安富貴長大。
老祖宗年事已高,何苦這般苦惱?”
說罷,他又看著伏在賈母腿上的王熙鳳,道:“二嫂,這是怎麼了?”
賈環隻知道,王熙鳳為了護著公孫羽,被王夫人抓傷了。
卻還不知道被抓傷哪裡……
往日裡活潑之極的王熙鳳,此刻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趴在賈環腿上哭。
“環哥兒……”
賈母看起來傷心之極,也疲憊之極,她道:“環哥兒,沒甚事,你且去忙你的吧。
你大姐姐那裡,有幼娘和太醫看著,不礙事的。”
賈環冷冷瞥了眼木然坐在一旁的王夫人,道:“孫兒並未擔心貴妃,隻是擔心老祖宗和二嫂。”
說罷,他大步走上高台,一把拉起伏在賈母腿上哭泣的王熙鳳,而後瞳孔猛然收縮。
隻見王熙鳳美豔的右臉上,五道觸目驚心的抓痕,顯得如此的刺眼駭人。
淚水從紅腫朦朧的眼中落下,又順著臉龐滑落。
隻是觸及傷痕時,被淚水中的鹽分,蟄的抽搐的痛……
“嘶!”
賈環倒吸了口冷氣,手伸向一旁的鴛鴦。
鴛鴦瞬間明白賈環的意思,忙從袖兜裡掏出汗巾遞給賈環。
賈環小心輕柔的為王熙鳳拭去臉上的淚水,不讓它們再流到傷痕處。
可一時間,哪裡又擦的完?
“哼!不知廉恥。”
滿堂人都沒說話,都看得出,賈環這般做,隻是真心的關心自己的二嫂。
唯有王夫人,今日也許受到的打擊和刺激太大,有些失心瘋了,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言一出,榮慶堂上的明白人心裡紛紛一沉,暗道不好。
賈母更是變了臉色,就要去抓住賈環,不讓他衝動。
可是莫說她年老體衰,縱然她年輕三十歲,也捉不住暴怒下的賈環。
“啪!”
一記響亮之極的耳光,震驚了所有人。
而從椅子上翻倒下去,趴在地上嘴角滴血的王夫人,更是讓人忘了言語。
再怎麼說,王夫人也是賈環曾經的嫡母。
縱然賈環出繼到寧國府,可王夫人依舊是他名義上的二叔母。
長者為尊,孝道如天。
在這樣的時代中,掌捆一個婦道長輩……
驚世駭俗!
莫說其他人,連王熙鳳都震驚了,怔怔的看著賈環。
“明月,派人送這個瘋婦去後麵庵堂,嚴加看守。我不想再看到她……”
賈環冷聲道。
董明月隻拍了拍手,門外就進來兩個身著青衣的女孩子,身形乾練。
這些能在賈家內宅裡安身的女孩子,大多都是當年董明月為白蓮教聖女時,收的奉教侍女,多為孤女。
和董明月一同長大,最是忠心。
“環哥兒!”
賈母這才反應過來,大哭的喚了聲,道:“不能啊,她是你大姐姐和寶玉的娘啊!”
董明月看向賈環,其她人也都看向賈環,但賈環一言不。
董明月自不會聽從賈母的話,輕輕一擺手,兩個青隼乾將,押著王夫人便離去了。
在兩個自幼從武的高手手下,王夫人彆說掙紮,連話都說不出口。
隻是用怨毒森狠的目光,看著賈環,甚至是每個人……
在她這種目光下,連賈母都忘了再給她求情。
這個人,真的瘋了……
等王夫人被帶走後,賈環才再度開口,還是對董明月,道:“派黑雲馬車進宮,帶回幼娘,給二嫂看傷。”
董明月聞言,不再耽擱,直接離去。
賈環對依舊呆的王熙鳳道:“我剛瞧了瞧,就是看著唬人,隻傷了表皮,沒傷到裡麵,不打緊。
回頭幼娘配些好藥,抹上就能好,不會留下傷疤的。”
說罷,又對堂下一直做垂頭鵪鶉的賈璉道:“二哥,帶二嫂回去吧。好生照顧著,你也老大不小了,總該收收頑心,照顧照顧家了。”
說來也可憐,賈璉前半輩子最怕的人是賈赦。
賈府以孝治家,尊長真的是可以隨意責罵甚至杖打子嗣。
就算是成了親後,賈璉也沒少被罵。
好不容易熬到賈赦掛掉,賈璉最怕的人,又換成了賈環。
這個更慘……
賈赦打他,還不虞被打死。
可賈環……
這可真是個渾身帶著殺氣的魔王啊。
所以對於賈環的話,賈璉更不敢反駁,忙賠笑道:“三弟放心,如今我極少出去應酬了,每日裡都陪大姐兒好些時候。”
賈環此刻沒心思和他說這些,點點頭,道:“那護著二嫂去吧。”
賈璉更不願多留,趕緊帶著王熙鳳走了。
今日賈政帶著賈寶玉、賈芸、賈荇、賈蘭、賈菌,並賈族內眷李紈、婁氏、尤氏,還有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一起去清虛觀打醮,為貴妃祈福,並不在家。
所以此刻,家裡已經沒甚人了。
賈環看著一時間似乎老了不止十歲的賈母,歎息了聲,挨著她坐在軟榻上,拉著她蒼老的手道:“老祖宗,您先彆惱,也彆慌,不是大事。
家族太大,人太多,總難免出些壞了心的。”
賈母辯解道:“二太太今日隻是受了些刺激,她心並不壞啊。”
賈環輕笑道:“孫兒又豈是隻為了今日之事?老祖宗怕是不知道吧,二太太早就和外人勾連在一起,暗自謀事了。
雖然孫兒還沒查清楚,她到底所謀何事,但隻看她這般鬼祟行徑,就知道並不是什麼好事。
孫兒原本想著放長線釣大魚,順藤摸瓜,抓到背後搗鬼之人。
可孫兒近來心累,沒心思再和他們玩陰謀詭計了。
最重要的是,孫兒怕家裡人有個閃失,那才後悔莫及。
二嫂之事,給孫兒提了個醒……
所以,才借這個機會,將她拿下。
這不是目無尊長,而是提前除害!”
“當……當真?”
賈母驚駭問道。
不過,想想王夫人方才離去時的眼神,一時間,賈母心裡相信了八成。
那不是看家人的眼神,那是看仇寇的眼神。
賈環笑道:“若無十分把握,我也不會如此行事。
老祖宗不必難過,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平心而論,咱們賈家不曾虧欠她分毫,老祖宗更是每每護著她。
她最重視寶二哥,老祖宗亦視寶二哥為命根子。
她這般和孫兒作對,可孫兒可何曾因此遷怒過寶二哥?
這些,老祖宗當親眼看見。
可她猶不知足!反而變本加厲……
罷了,不說這些了。
孫兒隻想告訴老祖宗,沒有她,咱們賈家照樣興旺,而且過的還會更好!
老祖宗不必為一個心不在咱們賈家身上的人,甚至還想謀害咱們賈家的人傷心。
至於宮裡,老祖宗也不必擔心,孫兒保證,一定會護著貴妃和皇子的周全。
那孩子不僅是贏秦的皇子,還是我賈家的外孫,誰敢欺他?”
賈母聞言,心裡鬆快了許多,說實在的,她也早受夠了不識時務的王夫人,隻是還有些猶豫,道:“可是,你寶哥哥他……會不會怪你圈了他娘親?你們兄弟兩個,可千萬不能鬨仇怨。”
賈環哈哈一笑,想了想,措詞道:“老祖宗,孫兒不是說寶二哥不孝。
隻是……
該怎麼說,應該這麼說:隻要王氏沒有性命之憂,隻要賈家不苛待她,不給她衣穿,不給她飯吃。
寶二哥應該不會關注,她到底是在榮禧堂禮佛,還是在後麵庵堂禮佛的。
上一回,寶二哥不就是這般?”
賈母聞言,麵色一僵,手緩緩垂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