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正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九。
卯時初刻。
贏曆身著明黃龍袍,腰係孝巾,親扶大行皇帝皇輿,緩緩出了大明宮。
百官中,不知是何人帶了頭,痛哭聲陡然而起。
哭聲震天。
但任誰都知道,他們哭的,並不是大行皇帝皇輿中的衣冠塚,而是他們所信奉的孝道。
君父賓天,若是不哭,便為不孝,不孝即為無德。
這是他們自己定的規矩,也嚴厲遵守。
莫說他們,連贏曆此刻都雙目含淚,扶著大行皇帝皇輿,徒步隨行,親自扶至宮門。
身後的宗室王公們,嚎叫連連,如喪考妣。
皇輿最終,停在了奉先殿。
哭靈大戲,暫歇一個階段……
而後,於大行皇帝皇輿前,新君接受太後冊封,名正言順,登基為帝。
董皇後麵色蒼白,眼神木然的看著被禦林侍衛抬進奉先殿的先皇棺木。
縱然知道裡麵裝的,不是真人,隻是衣冠,依舊淚如雨下。
旁邊宗室誥命,紛紛勸她節哀。
待贏曆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緩緩跪於其麵前時,董皇後真真想不顧一切,當著天下的麵,斥責此弑君弑父的逆賊。
可是……
為了贏晝,為了贏福,她不敢。
隻想想已經不行了的贏惠,和已經瘋了的成妃,董皇後就忍不住心寒。
她要給大行皇帝,保下一絲血脈……
禮樂起,鐘鼓齊鳴。
兩旁,兩位大太監緊緊盯著董皇後。
但凡她想“胡言亂語”分毫,都會被迅速拿下,以思念先帝太盛,昏迷過去為由,送回後宮軟禁。
還好,董皇後什麼都沒說,隻是麵色僵硬木然,將冊立金書,交到了贏曆手中……
贏曆接過金書之後,麵色忍不住浮起一抹激蕩。
過了這一關,再去天壇禱告上天和列祖列宗後,就正式君臨天下了。
終於,終於走到了這一日!!
……
安化門上,數十名方南天舊部及其親兵,麵色驚恐的看著從天而降,奪其兵權的嶽鐘琪。
待其被藍田大營的兵卒團團圍住後,其中一人色厲內荏的喊道:“嶽鐘琪,你瘋了?你敢謀反?”
喊罷,又朝周遭士卒道:“你們想明白了,跟著他這個瘋子造反,是抄家滅族,誅滅滿門的大罪!!”
嶽鐘琪淡淡道:“黃良,謀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們。本將,奉陛下之命,平除叛亂!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說罷,嶽鐘琪舉起從賈環手中得到的禦命金牌。
黃良等人見到金牌上“如朕親臨”四個字後,無不驚恐欲絕,狂喊道:“不可能!!皇帝已經駕崩了,你這是假的……”
嶽鐘琪眼眸微微明亮起來,第一次露出笑臉,道:“誰告訴你,陛下駕崩了?自尋死路!”
說罷,不等黃良再說什麼,輕輕一揮手。
藍田大營的士卒,一擁而上,將黃良等人拿下,捆緊。
嶽鐘琪不知賈環為何叮囑,要留下此人一命,還有用處。
他期冀的往城內看了眼後,沉聲道:“大開城門,迎勤王大軍入城!”
“喏!!”
周遭士卒麵色激蕩,齊聲一應!
嶽鐘琪站於高高城門樓上,看著兩萬浩蕩精騎,不費一兵一卒,狂飆而入此天下第一雄城。
不由對那個往日時,恨之入骨的少年,產生了欽佩之心。
在麵臨天崩之局時,他都束手無策,毫無辦法,隻能坐以待斃。
然而這個曾讓他鄙夷的少年,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不僅從北疆順利回歸,還招來了兩萬勤王大軍!
並設計,輕易的打開了城門,也奠定了最後的勝局。
隻看他挑選入城之門,嶽鐘琪就心生敬佩。
原本,神京西城才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城門。
可賈環卻料定,神京九門中,數西城的防備最為森嚴,也最不易得手。
因為西城多勳貴,贏曆和方南天不會不考慮到這一點。
所以必然會布置下忠誠於他們的重兵。
倒不是不能突破,隻是會打草驚蛇,讓贏曆等人驚覺,傷害了宮裡人。
而南城,多為普通百姓居地,防備也必然鬆弛許多。
突襲得當,必可輕而易舉的拿下!
事實,果然沒出其所料。
看著潮水般湧入安化門,並迅速接掌城防的西域大軍,嶽鐘琪心情忍不住激蕩。
大步走下城門樓,與秦風等人彙合,浩浩蕩蕩的朝皇城進軍。
……
神京城,清虛觀。
賈環帶著十數人,先大軍一步,再次潛回神京城,來到了清虛觀內。
戰戰兢兢,連眼都不敢合一下的張真人,在看到賈環到來後,險些沒掉下眼淚來。
賈環阻止了他大禮參拜,徑自問道:“陛下安在?”
張真人此刻也顧不得言多口雜了,忙道:“寧侯請隨小道來,聖上就在靜室,他已經醒了……”
賈環聞言大喜,帶人跟隨張真人急步進了後堂靜室。
推門而入,率先入目的,卻是靜靜坐在床榻邊讀經文的贏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