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說話,隻有不知名的調子悠然響起。
聽著這調子,蘇遠隻覺得自己心底的那一縷煩憂之意不自覺地就消散了。
他不由得問,“這是什麼歌?”
“這......”雨曦臉上恍惚了一陣,然後說,“我也不知道......”
下一刻,蘇遠彈上了她的腦門。
“你撒謊。”
她撒謊時手指總會習慣性地彎曲成直角。
雨曦抱著腿摸著腦門,不甘願地埋怨,“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嗬......”
雨曦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蘇遠那幾年間從未變過的臉上。
如今看上去,他們也相差不了幾歲。
她又悄悄將打量的眸子移回去。
“魔劍先生,你說的祭品,是什麼意思?”
她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蘇遠沒想到自己沒先提的她反倒提了出來。
此時他反倒不願意麵對這個問題了。
他隻回道,“祭品啊,祭品就是給我生娃洗衣做飯,一輩子當我的奴隸。”
但說完他就發現,這些不都是自己做的事嗎?
除了生娃。
不過也不差了。
“生、生娃......?”雨曦的臉騰得紅了,在紅雲的背景下,依然能看到那領口邊紅到異樣的肩頸。
若不是幾縷青絲飄過遮擋了視線,這樣的異樣當場就能被蘇遠發現。
雨曦本來想好的話語這一下全被打亂,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說什麼了。
隻能低著頭不語。
看她這樣,蘇遠會心一笑,“怕了?”
沒想到過了一會才從雨曦的膝蓋下傳來悶悶的聲音。
“太、太小了......”
蘇遠差點沒從房頂摔下去。
“不是問題在這裡嗎?”蘇遠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一隻手按在了雨曦的腦袋上,“騙你的你也信。”
“我、我當然知道......”雨曦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望。
“哼,如果說做我的祭品要被我吃下去,你會嗎?”蘇遠半開玩笑說道。
沒想到對上了一雙極為認真的眸子。
眸子中完全沒了往日裡的笑意與嬌俏,唯有一絲不苟的平靜。
這使得蘇遠又回想起初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候她也是頂著這樣的眼神。
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
她輕啟紅唇,“會......”
雨曦的話在空中漸漸飄散,而蘇遠臉上的錯愕卻一直未變。
雨曦如同貓一樣撐著雙手爬到蘇遠的麵前,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頭青絲隨風灑落,好看的眉眼離蘇遠極近。
“如果是魔劍先生的話......”
她再度認真回應。
那雙認真的眸子在逐漸靠近蘇遠,腦海中回想的都是關於他的畫麵,她又開始漸漸明悟那是為何......
從未想過這樣回答的蘇遠一時無言,但他的眼底現出一抹躁動的本能。
雨曦離他越近這種躁動就越急迫。
他恨不得當場將麵前的嬌俏人兒......
蘇遠不想看到那樣的局麵,最終連忙抽身,回到黑暗的房間,手中握緊了那柄古樸短劍,這股躁動才逐漸壓製住。
而屋頂上獨自被留下的雨曦則眼神黯淡。
隻差一點就觸碰到魔劍先生......
她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隻是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亦或者......
......
入夜,雨曦縮進被子裡,看著坐在桌邊的蘇遠,那生動的眸子中又黯淡了一分。
四年間,蘇遠從來都是陪在她身邊入睡。
從未間斷。
她害怕睜開眼,再看到身邊空蕩蕩的景象,再感受到那灌入的寒風,還有那周圍人說著關於“死”的話。
她頓時糾結起來,想開口,但一想到傍晚在屋頂上的種種,就又開不了口。
直到蘇遠率先道。
“我......有點事,你先睡。”
但雨曦還是一聲不吭。
蘇遠隻好起身安撫。
“隻是過一會再......”
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來。
仿佛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跨越到另一個世界,打破平衡。
他盯著雨曦的視線在某一瞬間變得極為可怕,冰冷陌生。
但他在那個邊緣克製住了。
他轉身向外走去,不再靠近雨曦。
“我一會就回來。”
聽到蘇遠離開的腳步聲,雨曦眼底是真的失望了。
她蜷縮在床上,有些話想解釋,但莫名地覺得她和蘇遠之間隔開了很遠的距離。
而且還在越來越遠。
“明明......之前還好好地......”她不解。
凝視著就放在麵前的手掌,每一晚,她都能輕易抓到那一片衣角。
哪怕隻是一片衣角,隻要能抓住他,她就能安然入睡。
但......
如今這一片衣角從她手中滑落,她卻是仿佛再也抓不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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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隻是這一次......睡一覺起來就恢複原樣了......”
她這麼告訴自己。
......
心底躁動難安的蘇遠不知不覺間漫步到了城牆上。
士卒們皆認識他,不斷對他行禮。
但蘇遠站在城牆上隻是看向一個方向。
那裡,曾經是處廢棄的驛站。
如今已經修建起了新的驛站,但再過不久,那裡又會重新廢棄。
蘇遠回憶著一幕幕與雨曦在一起的往事。
最開始撿起自己本體時臟兮兮的她。
餓暈了的她。
被搶走粥卻仿佛沒事人一樣麻木的她。
晚間安然酣睡的她。
還有時隔幾日才再度相逢的她。
明明沒過去幾年,但自己眼中的她卻仿若新生,完全蛻變了一個人。
但想到傍晚時附身湊到自己麵前的那個女孩,眼中的認真沒有絲毫遞減。
他又覺得這就是同一個人。
“到頭來......不過作繭自縛啊。”蘇遠無奈地笑著。
他明白,到了要做出決斷的時候。
已經無法再拖下去了。
選擇她成為真正的祭品,又或者,就此逃避。
他不需要再教她什麼是守護,她也不用再回答所謂的問題。
傍晚時的她無意間便已經對蘇遠一直以來的問題做出了回答。
蘇遠給自己設下的平衡點就此失效。
“以劍之名......”蘇遠思索著。
就在他思索之際,他已經走到了城門之上。
而底下的城門前正好來了一輛馬車,馬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車夫,很是低調。
但城門後卻擺起了極大的陣仗,整個城內的守軍都整裝迎接。
城門大開,從那馬車內下來了一名灰袍女子。
她手中還拿著一卷東西。
見到這名女子,所有守城將領以及主事官員都躬身行禮。
“拜見皇都特使。”
灰袍女子淡淡點頭,甩出手中的卷軸。
“找出她。”
她的話語淡漠,似是毫無感情。
“魔界入口......擋不住了,魔族大軍已突破廣安城、臨嘯城、莫山城,逼近皇都,四年前中止的安神祭,必須要繼續進行下去。”
那卷軸滾落在地上,徐徐展開,而蘇遠卻在火把的橙黃光焰中看到。
那上麵畫著一個女孩,女孩的眉目精致,衣著華貴,氣質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