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雯剛下車，便察覺到異常。
視線。
很多道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停留，又迅速移開。
作為“仕蘭四美”之一，她早已習慣被人注視。但今日不同。那些目光挪開後，伴隨著響起的，是一些隱秘的竊竊私語。
於是那目光變得猶如芒刺，讓人格外不適，心生異樣。
陳雯雯下意識地將一縷滑落的發絲彆回耳後，指尖掠過耳廓。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逃離這奇怪視線的圍剿。
但她未能逃離，相反，她像是主動在走進更深的包圍圈。這異樣的感覺一路上都在持續，且愈演愈烈，直到她出現在教室門口時，達到巔峰！
班級裡幾乎所有同學的目光都向她看來。那目光裡不再是平日的欣賞，而是一種灼熱而毫不掩飾的期待，幾乎要凝成實質。
是了，陳雯雯反應過來，她終於意識到一路上自己察覺到目光之中的異樣是什麼……正是這奇怪的期待！
“可他們在期待著……什麼呢？”
陳雯雯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攫住了她，驅使她下意識地想轉身離開。
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會踏入一個無法預測的漩渦，麵對一些不好的事。
“不可能啊，這裡是學校……”
她無聲地對自己說，指尖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用微痛驅散那荒謬的預感。
“總不會是惡作劇吧？”
她繼續邁動腳步，走進教室。
那些注視她的同學很快轉移了視線，陳雯雯那尚且懸著的心還未落下便再度提起——他們轉移得太整齊了，如同被操縱的木偶，齊齊看往一個方向。
陳雯雯很清楚，那個方向上，最特殊的人是誰。
路明非。
從寒假補課開始的那天，他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那個曾經像影子一樣跟在她身後的男孩，一點點變得陌生起來。
先是沉默地，毫無緣由地拉開距離，接著是與柳淼淼的曖昧傳聞，然後是那個冷得像冰的轉校生零，連向來與他不對付的蘇曉檣都旗幟鮮明地站到了他那邊……
甚至已經畢業的楚師兄都親自出麵，為他站台。
陳雯雯也是逛校園論壇的，但從兩天前開始她就沒再上去過了。因為總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會在討論路明非八卦時@她，而她又習慣去看，一看見……就有些鬱悶。
倒不是因為看見路明非正在變好而鬱悶，對路明非能變好她是很高興的。但那些@她的人，字裡行間總透露出一股“不喜歡陳雯雯之後，路明非就走運了”的意思。
說得她身上好像有什麼黴運附體似的。
此刻同學們的目光又齊齊看過來了，而後再看向路明非……在兩人之間來回流動。
發生什麼了？
終於，陳雯雯下意識地順著他們的目光，向那邊看去。
她看見了——
路明非？
那是……路明非？！
她怔怔地停在原地，陷入失神。
自從和柳淼淼說開之後，她就基本沒再往路明非那邊看了，也沒再找過路明非。
她相信柳淼淼肯定會將這事和路明非說的，而之後路明非也沒有來找她說什麼，這就說明……這段持續時間長達兩年半的暗戀，真的這麼突兀又平淡地結束了。
所以她刻意避免自己往那邊去看，避免自己再給路明非什麼錯覺，避免這才斬斷的錯誤再度延續。
等到過足夠長的時間，長到能當一切從未發生過。
她也就能鬆一口氣，而路明非也能有更好的未來。
或許，高考過後各奔東西，日後同學聚會再見麵時，還能都雲淡風輕地說起這事，當個聊天的談資？
她是這麼想的，就像許多青春故事裡的結局那般平淡而美好。
可事實現在就像一把尖刀，刺穿那輕薄的紙張，將一切真實淋漓儘致地展露在她眼前！
那是路明非。
那個少年，不再含胸駝背，一頭清爽的短發，好看得毫無瑕疵，甚至讓人下意識地想去觸摸，試探是否真實存在。
氣質沉靜，眉宇間再找不到一絲往日的怯懦與卑微。
脫胎換骨！
可陳雯雯還是一眼將他認了出來。
那個在她身後死乞白賴跟了兩年半的衰猴子，在終於死心離開她之後，搖身一變，成了光芒萬丈的美猴王，齊天大聖！
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澀，帶著一種遲來的悸動。
刹那間，薩克雷的《名利場》浮現在腦海。
威廉·杜賓與阿米莉亞·塞德利……多麼諷刺的對照，多麼相似！
會不會，隻要她一封信，像阿米莉亞那樣懺悔遲來的愛意，路明非就像杜賓那樣，立刻回頭？
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如針般刺來，將她從恍惚中驚醒。
她倉惶抬眼，撞上了柳淼淼的視線。
那位向來溫婉優雅，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鋼琴小美女，此刻的眼神徹底變了，鋒利如出鞘的刀，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與敵意！
仿佛要將她心底那點剛剛萌芽的隱秘念頭剖開，暴露在陽光下。
陳雯雯心頭一慌，狼狽地移開視線，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攤開書本，指尖卻微微發顫。書頁上的鉛字模糊成一片墨團，什麼也看不進去。
“是啊，當初我和柳淼淼說過了的……”
“說過的話……就不能收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