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S65AMG平穩地行駛在高架橋上，引擎的低吼被良好的隔音過濾成隱約的白噪聲。
周遭車輛已變得稀少，鋼筋水泥的叢林在夜色裡顯出模糊而冷硬的輪廓，這座城市終於漸漸開始卸下喧囂，沉入一種略帶著些倦意的寧靜。
路明非將視線從窗外流淌的光影中收回，扭向另一邊，第五次“恰好”與楚子航投來的視線對上。
“說吧師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顯露出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表情。
“是世界末日準備到來還是那家路邊攤鹵大腸倒閉了？前者就無所謂了，如果是後者……我們可以換家店！”
今天沒遇到蘇曉檣，沒其他人能“順路捎”路明非一程，楚子航總算不像上次那樣“臨時有事”了。
但他自從上車，掏出手機後，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消息，便開始極不正常地頻繁看向路明非。
身為一個過往的小透明，現在的“聚光燈靶心”，路明非可以很負責任地講，根本不存在什麼“被人看得多了之後就對目光產生抗體”的事。
反倒是有可能更加敏感！
而現在這頻繁看來的目光還是來自楚子航的……路明非心底一下子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冰山麵癱殺胚師兄很少會做無意義的事。因此他如此頻繁關注……要麼是重要的大事，要麼是重要的“八卦”！
有一說一，此時此刻，路明非甚至有些希望是前者……但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如果真是大事，楚子航絕不會如此浪費時間。
“你要在大後天的仕蘭中學校春節聯歡晚會上，和柳淼淼表演四手聯彈？”
楚子航自然沒有理會他的白爛話，單刀直入主題。
“是有這件事。”
路明非一愣，“可師兄你是怎麼知道的？”
“每年的校春節聯歡晚會開始前幾天都會數次公布節目單，以確定是否修改或增添項目，排查錯漏。”
楚子航淡淡地說著，將手機遞過來，“柳淼淼的項目原本是鋼琴獨奏，但是剛才修改成為四手聯彈。”
“哦……那也沒什麼吧？”
路明非鬆了口氣，接過手機。
“師兄你看我那麼多次太嚇人了，給我一種好像在說‘你事發了！’的感覺，嚇得我以為是什麼大事……”
他話音一頓，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這都什麼鬼！”
路明非呆愣地看著手機，其上顯示的正是那篇標題為【震驚！春節聯歡晚會，路神將與柳淼淼表演四手聯彈！最後勝者疑似決出？】的帖子。
如果僅僅隻是“震驚”到“四手連彈”那部分，其實還好，尚在可接受範圍。但壞就壞在最後的那段“最後勝者疑似決出”！
發帖人為了證明他的觀點，收集總結了所有相關帖子，在帖子正文裡羅列了蘇曉檣、柳淼淼、零和陳雯雯這“仕蘭四美”與路明非的所有關係轉變過程！
說得那叫一個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洋洋灑灑地寫了上萬字，分彆從最先接觸一直到現在，期間所有的八卦細節引導推測……全都列出來了！
有時間長達兩年半的歡喜冤家一朝反水蘇曉檣，有同校同班五年半的日久生情終於水到渠成柳淼淼，有天降係的一見鐘情轉校生冰山美少女零……
甚至還有路明非舔而不得最終放棄的陳雯雯！發帖人在此標注“雖然路神表現出了好馬不吃回頭草的決絕，但我個人認為追夫火葬場也是不可不嘗的一環，所以還是加上了”雲雲。
總之，經過這一係列的分析之後，他得出結論——目前看來柳淼淼同學占據了最大優勢！
理由是：畢竟他們已經是高三了，這一屆的仕蘭中學校春節聯歡晚會不出意外將會是他們參與的最後一次，但如此重要的時刻，路神卻選擇了單獨和柳淼淼四手聯彈！這意味著什麼大家還不懂嗎？
“意味著什麼啊意味著，他他他這是造謠啊！我要告他！”
路明非瞪大雙眼，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隻覺前路將要迎來一片刀光劍影……
現在他知道為何先前楚子航頻繁看他了，原來先前覺得的“你事發了”不是錯覺！
要是這帖子沒發酵的話，單單隻是一個四手連彈，其實說明不了什麼。蘇曉檣和零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或者動作……
可現在？
不來點動作，豈不是好像“認輸”了一樣？
不蒸饅頭還爭口氣呢！
路明非有種預感……他預感到，這一次，恐怕不止是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紫禁之巔，劍仙之爭了。
還得加個獨孤求敗！
什麼，為什麼隻有三個？
那當然是因為，陳雯雯肯定不算數啊。
在路明非看來，陳雯雯比他還要早就放下了，隻是現在又無辜被路人牽扯進來而已。
路明非手指僵硬地滑動屏幕，翻看下麵的評論。
不出所料，這帖子爆了之後，帶來的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仕蘭四美各自的簇擁先自覺站隊開始“戰鬥”是必然的，再然後是“換我我全都要”黨和“都是紅粉骷髏罷了”疑似賢者時間黨，以及占比最大的“路神真該死啊”此獠當誅黨……
最後，連“這麼熱鬨，不知道楚師兄到時候會不會也來啊，他好像和路神關係很好”的師兄迷妹黨都冒出來了。
總之，群魔亂舞！
“他們都不複習的麼？”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
“明天就模擬考了啊！”
“臨時複習對成績的提升作用不大。”
楚子航說著，將剩下半句“且模擬考常有而八卦不常有”留在肚子裡。
“……”
路明非麻木地將手機遞還給楚子航，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這種迷茫隻是暫時的。
很快，看見正默默開車，實則巴不得擺上百八十個後視鏡，從而能通過光線反射看到手機內容的陳叔，路明非便想起先前他說過的話。
跟隨本能就好！
這種時候的本能……
路明非覺得自己很想擺爛。
於是他真的選擇擺爛了——愛咋咋地，自己隻管躺好了任由蹂躪就行！
都說高手過招點到為止，自己這都選擇擺爛躺地上了，總不至於還被劍氣切個四分五裂吧？
選擇擺爛之後，先前那些煩惱自然都不算數了。
路明非甚至有閒心問楚子航：“誒，師兄，所以你到時候是不是真的會去？要表演節目麼？”
“會去。”
楚子航稍微遲疑，“我沒有表演節目的計劃，但到時很難說。”
遲疑，是因為過往在仕蘭中學就讀的初高中六年，每年春節聯歡晚會他都有大提琴獨奏的固定節目。
很難說到時候他出現在現場，會不會被老師學生一致要求表演。這種事總不好拒絕。
“誒，我有個想法。”
路明非頓時明白了楚子航遲疑的原因，他靈機一動。
“我們要不一起整個節目吧？我鋼琴水平還算不錯，師兄你的大提琴更不用說，鋼琴和大提琴可是經典組合！”
“時間會不會太緊？”
楚子航並非反對，而是提出關鍵問題。
“畢竟，今天已經基本上可以算過去了，到聯歡晚會，隻還剩兩天半的時間。”
“沒有關係！師兄你可能不清楚我的鋼琴技術……那叫一個上手就彈，彈了就有啊！”
“誒，我有個點子”時的男人是不會被問題所困擾的，他們往往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智商和執行力去推動一件事，任何困難此時都不成問題。
路明非正處於這種狀態，他信心爆棚地揮舞著手。
“你的大提琴技術也是頂級的，彆說兩天了，我覺得我們拿到譜子就能直接上！”
“好。”
楚子航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應承下來，“我們合奏哪首？”
“嗯……我又有一個點子。”
路明非努力回憶著姍姍阿姨在上課時簡單提及過的，各種樂器的區彆。
“我記得，大提琴的所有音符都可以由鋼琴再現，對嗎？”
“是。”
“那就好辦啦，我這裡剛好有一首鋼琴曲，先前就準備讓你聽的，隻是忙忘了……總之，將其中能夠由大提琴演奏的部分稍微改變一下，二重奏的曲子不就出來了麼？”
路明非從書包裡掏出手機。
“這是我和柳淼淼一起創作的，不過我們準備在聯歡晚會上表演另一首，而且這首的風格肯定和師兄你很適配！你聽聽？”
在聽見“和柳淼淼一起創作”時，楚子航本來是想開口拒絕，讓路明非換一首的。
但路明非緊接著連珠炮似的補充說明，直接將他開口的空間堵死了。
“好。”
楚子航決定先聽一聽，等聽完再讓路明非換。
“如果過程中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說。”
路明非再度叮囑以作預防，他不確定零是不是“不會受影響的個例”，甚至做好了時刻開【爆發衝刺】的準備。
“好。”
於是，隨著路明非按下播放鍵——
琴聲漸起。
隻一瞬間，那淩冽的音符，便如冰原上致命的寒風，抓住了楚子航的心神。
優秀的音樂是無需聽完整首才能意識到其不同凡響的，那動人心弦的美隻需三四個音符便得以呈現！
琴聲在最高潮的餘韻中戛然而止，留下一種意猶未儘的感覺。
“怎麼樣？”
路明非迫不及待地問。
楚子航手指輕輕動了動，他從姍姍阿姨那了解到許多關於路明非的八卦，其中自然也包括姍姍阿姨讚不絕口的“絕世級彆鋼琴天賦”這一項。
但百聞不如一見。
這樣的曲子，竟然是一個隻學了以“小時”為計量單位的鋼琴初學者創作出來的？
貝多芬都得給他讓座！
如何評價這首鋼琴曲的質量？
作為一個大提琴手，楚子航對音樂算不上熱愛。
但在聽完之後，他前所未有地產生了一種名為“技癢”的衝動！
這衝動促使著他默默將先前準備的“換一首曲子”說辭收回。
“可以。”
本來，為表禮貌，楚子航應該是會讓路明非先問共同創作者柳淼淼的意見的，但是在聽完之後，他便意識到，“共同創作”應該隻是路明非的謙辭。
作曲就像寫，沒有足夠的感悟與學習，去寫完全陌生的東西，隻會得到一片假大空，錯漏百出。
那曲目中蘊含的一切……絕不是柳淼淼可能經曆過的！
至於路明非？
自從他能夠將奧丁“嚇跑”之後，其實無論他再做到什麼，楚子航都不會太意外了。
“但，這首曲子應該還不完整？”
僅憑著感覺，楚子航推測道。
“確實不完整，還有兩部分，不過很快就能完成。我先把這部分曲子發過去，師兄你有空就先改改。”
路明非心底微鬆口氣。
既然楚子航作為言靈·君焰的擁有者，如此相性匹配的混血種對此都沒反應，看來這曲子應該是絕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