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氿大大咧咧狀似無腦的外表下,仍然藏著一把暗刃。即便那天謝之嶼答應會站在他同一邊,他依然疑心,以這樣的手段來逼迫他將來不倒戈。
謝之嶼插在褲兜裡的手掌握緊,青筋儘顯。
這件事是他失策。
他確信何先生權衡利弊後不會對她做什麼,他也確信何溪沒能力對她做什麼,可他唯一沒算到的是最後下手的是何氿。
哪有那麼多追悔莫及,明明早該想到和他這樣見不得光的人走太近會害了她。
可是眼下,他隻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問何氿:“萬一她沒那麼重要呢?”
何氿滿不在乎:“賭一把咯。”
謝之嶼忽然笑了。
這才是真賭徒。
他問:“怎麼算輸,怎麼又算贏?”
“我們是兄弟,哪有什麼輸贏?”何氿道,“咱倆齊心把事情辦好,隻有雙贏的份兒。你的人我肯定不會動。但如果她沒那麼重要的話,動了也沒關係,你說是吧?”
是啊。
他疏忽得太厲害,被一時煙火迷亂了神誌。
何家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
謝之嶼敲出一根煙,點上。他急需尼古丁讓自己冷靜,因為再多一秒,何氿就能看出他因為不安而顫抖的手。
火苗在他手裡短暫顫了顫。
他咬住煙,仰頭吸進鼻腔。
冰涼的血液遍布全身,他恢複鎮定:“最多十分鐘,把你的人帶走。”
何氿給阿武遞了個眼色:“沒問題,兄弟。”
今晚何氿贏得徹底,不廢一兵一卒將最鋒利的刀真真正正握進手心。他想,要不是這件事不能外泄,他一定會去椰林山莊給老頭好好講講,他是怎麼大獲全勝的。
也讓偏心的老頭切切實實誇他一回。
他不是那麼沒用,和二哥比,並非一無是處。
何氿揮揮手,阿武立即拖著人往外。
那張被浸泡在魚缸裡的臉破爛了皮,無數細密的傷口正往外淌血。
仔細看,幾分鐘前還完好無損的人此刻眼球暴露在外,鼻腔出現半段森森軟骨。奮力掙紮過後,那人又爛回一坨泥,在地上拖出長長痕跡。
忽然靜下來的房間,魚缸依然泛著詭異的幽幽藍光。血跡在池子裡擴散開來,像是往蔚藍大海灑了一把紅粉,不過幾個浪潮,便被稀釋得看不見了。
食人魚飛速擺動尾巴消失進黑暗處。
充氧機咕嚕咕嚕往上冒出氣泡,仿佛有張血盆大口在暗處打了個飽嗝。
“出來吧。”謝之嶼說。
他的聲音融進昏暗光線裡,讓櫃門內溫凝的心重重一沉。她甚至懷疑此刻拿市麵上任何一台心率儀來測她的脈搏,都會當場爆炸。
手不住地顫抖。
終於,在第二聲“出來”後,腳步聲朝她的方向而來。
咯吱一聲。
櫃門被拉開的瞬間,她幾乎是滾落而出。纖薄的後背對著來人,兩片漂亮的蝴蝶骨因為懼怕而輕輕顫動。
汗濕的長發貼在頸側,仿佛剛才被按進魚缸的是她一樣。她沒有抬頭,宛若驚懼到不能自已的羔羊,視線直勾勾怔在那雙鋥亮的正裝皮鞋上。
皮鞋後撤一隻,前腳掌抵地。
這是單膝跪地的姿勢。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落進她視野,將她貼在臉頰上潮濕的長發彆去耳後。
他丟了所有的不著調,麵色容肅,就為了用此生最鄭重的語氣同她說一句。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