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嶼突然變得很粘人。
這是溫凝最直觀的感受。
回去路上他甚至要分一隻手越過中控台握住她的。完全想象不出數十分鐘前,與她冷言相對的也是他。
她順著心中思路,慢慢開口:“這件事,我做之前是深思熟慮過的。我有分寸。”
“隻此一次。”謝之嶼目視前方,“聽我的話,不要再牽扯進來。”
溫凝扭頭去看窗外,身體是抗拒的,話卻變得柔軟起來:“可是有清柏哥的朋友幫忙,你們行動會更順。”
“我知道。”駕駛座的人說。
他的車開得四平八穩,一路雖疾馳,卻並不顛簸。連路口遇到紅燈,刹車都帶有提前量。
他這個人無論做什麼都做一步想十步。
很累,卻穩。
“我跟了何家十年有餘,不是想出來就出來的。”謝之嶼在路口停下車,看著眼前跳轉成了紅燈,“十七歲剛去的時候年輕氣盛,心裡有很多不平。隻想著自己的人生還沒開始就爛了,想看更多跟我一樣掙紮的人,也想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麼魔力,弄得我家破人亡。”
中間頓了幾秒,他忽然問:“我是不是沒跟你講過我的家人?”
他沒講過。
可溫凝已經從卓剛那聽到了一部分。
她的掌心與他相貼:“你願意講的話,我會聽。”
這次的紅燈很長。
那麼漫長的等待時間他卻始終安靜,濃黑的眼睫覆下,給原本就深不可測的眸子投下一片陰翳。
倒計時3秒、2秒、1秒。
在轟鳴的引擎聲裡,他麵無表情地開口:“我母親,是個賭徒。”
聽彆人講,和聽他親口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溫凝在這片隨之而來的沉寂裡感覺到心像被狠狠掐住,呼吸滯澀。
一個漂亮女人,形容她一生的概括詞可以很多。
可是落下帷幕時僅剩“賭徒”兩個字依然讓人唏噓。
她問:“在成為賭徒之前,她又是誰?”
謝之嶼微怔。
他居然花了一些時間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那些早就被遺忘在角落的畫麵支離破碎地出現在眼前。
她也可以是一個母親。
第一次當母親,不那麼熟練,會在他上學之前煎好兩麵都焦透了的蛋。會叫工人把他房間厚重的布窗簾改成百葉簾,說男孩子多曬太陽多補鈣才會長高高。會聽聞圈子裡彆的太太說氣質得從小培養而花很大的價錢逼他去上馬術,高爾夫和禮儀。
這些在他腦海裡沉澱太久。
也許是要刻意遺忘,才會顯得如今踽踽獨行的他沒那麼孤單。
“她很漂亮,笑起來這裡有顆酒窩。”謝之嶼說著拉過溫凝的手點了下嘴角的位置,“當然有的時候也會凶,譬如我覺得她受欺負想替她討公道的時候。”
說這些時,謝之嶼始終目視前方。
溫凝無法從他眼睛裡看到什麼。
她安靜地聽,而後順著他的話:“阿姨凶起來你會怕嗎?”
“不會。”他否認,“不過我怕她掉眼淚。”
掉的最凶的那次是被債主捉住。
那時已經玩兒的很大了,大陸的那位不再管她。她被討債的人逼著打電話給那邊,聲淚俱下苦苦哀求。
聽到她哭訴,那邊煩透了,隻丟給她四個字。
“自生自滅。”
對啊,再漂亮的女人一味隻靠男人扶持,能走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