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號診室的門又一次開了。
排在候診區的病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表——距離上一位病人進去才過去五十三秒。
"這也太快了吧？"一個戴老花鏡的大爺推了推眼鏡，"我排了倆小時隊，到裡頭連一分鐘都待不滿？"
"可不是嘛。"旁邊燙著卷發的大媽撇撇嘴，"我閨女上周來看病，說這王醫生連脈都不怎麼把，就看兩眼舌頭就開方子。"
候診區的電子屏上，八號診室醫生的信息欄格外簡潔——【李醫生】，連張照片都沒有。與其他診室醫生密密麻麻的職稱、履曆形成鮮明對比。
"請88號到八號診室。"
機械女聲響起時，孫基賊正盯著手機裡的班級群消息。他抬頭看了眼自己的號碼牌，慢吞吞地站起身，順手整了整襯衫領口。
作為東水市第一醫院泌尿外科的住院醫師，孫基賊今天特意請假來百草閣，是想開幾副補腎的中藥。西藥見效快但傷身，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清楚。
診室門推開時，李鐵牛剛寫完上一位病人的藥方。筆尖在紙麵上劃出最後一個勾，他頭也不抬地說："坐。"
孫基賊在就診椅上坐下，目光掃過診室——實木藥櫃散發著淡淡檀香，牆上掛著人體經絡圖，桌角擺著個造型古樸的銅製脈枕。很標準的中醫診室，除了那個正在低頭寫字的醫生。
當李鐵牛抬起頭，兩人目光相撞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李鐵牛？"
"孫基賊？"
孫基賊的眼鏡滑到鼻尖，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你...你好了？"他的聲音發顫，像是見到了鬼。
李鐵牛放下鋼筆，墨汁在處方箋上暈開一小片藍黑色。他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孫基賊，是在大學宿舍——那天他剛被楊超宇的人打成腦震蕩，孫基賊幫他冰敷額頭時手都在抖。
"托你的福。"李鐵牛笑了笑，指指椅子，"坐下說。"
孫基賊卻像沒聽見，繞著診室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李鐵牛麵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不是幻覺..."他喃喃自語，突然臉色一變，"等等，你不是學西醫的嗎？怎麼..."
李鐵牛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他慢條斯理地收起脈枕，從抽屜裡取出套嶄新的茶具。"大學輟學後，我拜了個老中醫學藝。"熱水衝進茶壺，霧氣升騰間他的表情模糊不清，"說來也怪，我好像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茶香彌漫開來，是上好的普洱。孫基賊接過茶杯，眉頭卻越皺越緊。"鐵牛，咱們是學醫的。"他壓低聲音，"沒有五年臨床經驗，誰敢坐診？你這..."
"考考我？"李鐵牛突然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說症狀，我能看出你為什麼來。"
孫基賊放下茶杯，陶瓷碰撞發出清脆聲響。"行啊。"他抱起胳膊，"你要能說準，我請你吃一個月火鍋。"
診室安靜下來。李鐵牛的目光像x光機般掃過孫基賊全身——發際線後移了約1.5厘米，眼下掛著兩片青黑，右手無名指指甲上有道細小的豎紋。最明顯的是他坐姿，腰部不自然地前傾，像是承受著什麼隱痛。
"舌苔。"
孫基賊配合地伸出舌頭，舌麵泛著不健康的紫紅色。
李鐵牛點點頭："腎陽虛。腰膝酸軟、畏寒肢冷、記憶力減退，最近還掉頭發吧？"他指了指孫基賊的頭頂，"你大學時發際線可沒這麼高。"
孫基賊張大了嘴，茶杯差點脫手。"神了！"他猛地抓住李鐵牛的手腕，"你怎麼..."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李鐵牛抽出手，在處方箋上寫下龍飛鳳舞的藥名，"你虎口有繭，是常年拿手術刀磨的；指甲豎紋提示肝功能受損；至於腎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孫基賊的黑眼圈，"值夜班太拚命？還是..."
"打住！"孫基賊漲紅了臉，"給我開藥就行！"
李鐵牛大笑著寫下最後一味藥——肉蓯蓉15克。筆尖頓了頓，又加了行小字：禁房事一周。
"三天見效。"他將處方遞給孫基賊，"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他壓低聲音，"堂堂泌尿外科醫生，為什麼不找同事開西藥？"
孫基賊的表情突然變得複雜。他環顧四周，確認門關嚴實後才開口："上個月我們科收治個病人，吃了半年"偉哥"，現在ed沒治好，肝功能先垮了。"他苦笑，"有些病，還是老祖宗的法子靠譜。"
陽光透過紗簾，在兩人之間投下細密的光斑。李鐵牛忽然想起大學時，孫基賊總愛說"西醫才是未來"，如今卻坐在中醫診室裡求藥。命運有時就是這般諷刺。
"對了！"孫基賊一拍腦門，"這周末有同學聚會，你必須來！"他掏出手機劃拉幾下，"群裡前幾天還在討論你呢。"
李鐵牛心頭一緊："討論我什麼？"
"有人說在中央廣場看見個叫李鐵牛的，逼得謝洪北當眾下跪。"孫基賊眯起眼，"不會真是你吧？"
茶水在李鐵牛喉間微微一滯。他放下杯子，笑容無懈可擊："我要有那本事，還在這坐診？早去會所點嫩模了。"
孫基賊哈哈大笑，卻沒注意到李鐵牛無名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的節奏——那是他撒謊時的小動作。
"地址發你微信了。"孫基賊起身時，診室門被敲響，護士探頭說有位疑難雜症患者需要轉診。
李鐵牛點點頭，轉向孫基賊："藥記得飯前服。"頓了頓又補充，"聚會...我會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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