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虛掩著的房門,顧不言將上衣扔在沙發上,換好睡衣,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
雙人床上,蘇婉清正抱著粉色玩偶,閉著眼睛熟睡。
顧不言就這樣站在床邊,看著一個月後正式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
從懷裡摸出那張蘇婉清幼時的照片,看著照片裡露出小虎牙無憂無慮的蘇婉清,又看看床上那個安靜的蘇婉清。
就這樣一言不發,顧不言站在月光下,目不轉睛。
短暫的時間裡,顧不言想了很多。
想起捏著自己臉說要看自己成親的九娘。
想起摸著自己頭說要在成親那天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的七爺。
想起了自己為了保護自己死在軍中的大哥二哥。
“……”顧不言想起了自己從小到大的所有親人,感到鼻子有些酸,輕輕走了出去。
站在陽台上,顧不言看著外麵泛著白的天。
不覺間呼吸急促,感到心有些絞痛,往昔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播放。
幼年時自己也曾躲在長輩身後,不覺間,自己已經這麼大了,可以站在彆人身前,保護其他人。
低頭看著那張蘇婉清的照片,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什麼時候已經這麼大了?
眨眼間,自己也要成家立業了,成為人父也隻是時間問題,算算年齡,顧不言今年隻有21歲。
顧不言總在深夜想起自己在大明的那些日子,自己剛剛開始的人生,卻有著說不儘的遺憾。
在乎自己的人和自己在乎的人,似乎沒有一個能親眼看著自己成家立業的那天。
顧不言感覺身體有些發軟,靠住了牆,仰起頭,不想讓自己繼續回憶。
可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
低下頭,發現手裡的照片已經被打濕,顧不言這才發現自己流了淚。
這成了自己防線的崩潰前兆,雙腿突然發軟,顧不言靠著牆一點點滑落,直到靠牆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無聲流淚。
很想像在大明的那時一樣,自己找個無人的地方呐喊,如今卻隻能張開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自己有著太多的遺憾了……
真希望大哥二哥也能看著自己成家的那天。
真希望,結婚那天,手持長刀的七爺和捧著百花扇的九娘坐在高堂上,聽蘇婉清叫一聲爸媽……
真想,我真的想,死都想……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顧不言雙手不覺間用力,死死壓住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
月光下,陽台裡。
顧不言哭的就像一個小孩,或者說,自始至終的顧不言,確實也隻是一個大點的男孩。
周圍沒有寬慰的人,沒有撕心的呐喊,沒有悲哀的抽泣。
隻有靜默的悲傷。
那個曾在親軍中衝鋒陷陣的甲士。
那個曾在深夜中懲奸除惡的千戶。
那個曾在荒郊中奉命除妖的天師。
甚至在不久前,還在泰國斬下惡阿讚頭顱的男人,此刻卻破碎不堪。
他深埋著自己的頭,以此躲避現實,身體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長發隨意散落在地上。
就好像那個高大具有壓迫感的背影下藏著的,不是一個整體,而是支離破碎的影子組成的顧不言。
他的一切武藝,法術都具有故人的影子,隻可惜,任他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再見故人一麵了。
來到這裡,是顧不言的幸運,但,也是不幸。
親人的離去都會有悲傷感,但這股感覺是如此延後。
直到快要結婚的前夕,顧不言才能從自我的麻痹中真正認識到一點——
有些事終究不能再做了,有些人終究不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