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
探清府。
清水樓二樓的窗欞外,最後一抹殘陽正被濃稠的黑暗一點點吞噬,暮色如同浸了墨的棉絮,緩緩鋪滿整個東都的天際。
屋內,孟皓清獨自坐在案幾後,跳動的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案幾上散落著一疊疊折子,邊角因頻繁翻動微微卷起,顯得有些淩亂。
他指尖撚著一張紙,目光在字裡行間反複逡巡,燭光映得他眼底滿是沉凝,仿佛要從這密密麻麻的字跡中挖出什麼深藏的秘密。
“老師近來竟是這般忙碌。”
孟皓清抬手揉了揉眉心,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屋內格外清晰:“這一摞摞折子,竟全是呈給老師一人的。
裡麵對各路大臣的調查詳詳細細,文臣的言行、武將的動向,樁樁件件都記錄在案,一眼望去條理分明,瞧不出半分不妥。
可既然沒查到什麼亂子,老師又為何會遭此毒手?”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指節輕輕敲擊著案幾,“噠噠噠”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像是在為他混亂的思緒打著節拍。
思緒順著線索回溯,過往的細節在腦海中一點點拚湊、複盤。
孟皓清眉頭微蹙,低聲梳理著脈絡:“陛下素來不願掀起內戰,所以與大西北的關係才會這般僵硬,對李青的訴求遲遲沒有答複。
正因如此,朝中才漸漸分作兩派——一派主張和親,想借放權給李青來修複關係;另一派則堅持強硬手腕,力主開戰。
可從前即便有爭議,也不過是朝堂上的唇槍舌劍,從沒有過這般往死裡整對方的情形。
這次卻截然不同,雙方互相彈劾,招招狠辣,分明是要置對方於死地。”
他頓了頓,指尖的節奏愈發急促:“陛下察覺到不對勁,立刻派都察院秘密調查,想找出攪動朝堂的幕後黑手。
可連我和太子殿下都被納入了懷疑範圍……這意味著,此人的位份定然不低,至少是能接觸到核心權力的大官。”
“等等……”
孟皓清忽然停下敲擊案幾的手指,眉頭擰得更緊,語氣中帶著一絲恍然:“這麼說來,陛下懷疑的範圍,應當是在正二品往上。
滿朝文武,夠得上這個品級的,攏共也不過幾十人。
陛下會將他們列為懷疑對象,絕非無的放矢,必然是掌握了什麼憑據。”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案幾,那上麵的折子已被他按“有疑”與“無疑”分成了兩堆。
左手邊那疊“有疑”的折子並不算厚,卻每一本都被他做了小小的標記。
孟皓清從中抽出一本,指尖劃過封麵上的名字,眯起眼睛細細思索,聲音壓得極低:“武將……正二品……這個品級,足夠在朝堂上掀起風浪了。
前鋒營先鋒統領……向明遠……”
他指尖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憶起什麼的光芒:“此人我有印象,是劉知帳下的正二品武將。老師調查他時,最終的結論竟是‘待查’……”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某個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