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遠彎腰時膝蓋發僵,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抬頭時,火把的光正刺得他眼睛發酸,他朝著太子抱拳,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臣任憑處置,隻求殿下網開一麵。
犬子才九歲,從未受過苦,定然受不了獄中陰寒……”
他頓了頓,喉結劇烈滾動:“如今臣的大兒子還不知下落,若能將這小的妥善安置,臣……死而無憾。”
太子看著地上那堆首飾,又瞥了眼縮在向明遠身後的孩子,淡淡道:“這你不必擔心。”
他抬手理了理袖擺:“你的大兒子……益合已經將他送到宮裡,並未入監。兩個孩子都會由後宮宮女照管,衣食無憂。”
向明遠猛地抬頭,眼裡的驚惶褪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深吸一口氣,雙膝“咚”地砸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向布滿碎石的路麵:“謝殿下!”額頭撞上石子的疼,竟讓他莫名鬆了口氣。
太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立刻有兩名侍衛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向明遠的胳膊。
他踉蹌著起身時,瞥見小兒子被一名宮女模樣的人牽走,孩子的哭聲像根細針,紮得他心口發緊,卻終究沒敢回頭。
侍衛和家眷們被依次押解著離開,火把的光漸漸走遠,隻留下槐樹林在夜色裡沉默地搖晃,仿佛在歎息這場徒勞的逃亡。
深夜。
趙誌淳在客棧的客房裡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濃烈的酒氣混雜著些許汗味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
他四仰八叉地癱躺在床上,一條腿搭在床沿,靴子都沒來得及脫,沾滿塵土的鞋底蹭臟了素色的床單,鼾聲如同破舊的風箱般時斷時續,胸口隨著粗重的呼吸劇烈起伏,顯然是喝得酩酊大醉,連基本的儀態都顧不上了。
就在這時,窗外的月光被一團陰影驟然遮去,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落在床邊,身形挺拔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落地時竟沒發出半分聲響,仿佛與周遭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床上的趙誌淳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氣息驚擾,原本緊閉的眼皮猛地顫動了幾下,下一秒便霍然瞪大雙眼,眼神中還殘留著醉酒後的迷蒙,卻又瞬間被警惕與驚愕填滿。
沒等他張口呼救,那黑影已然上前一步,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快如閃電般捂住了他的嘴,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趙公子,”黑影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刻意偽裝的沙啞,像是怕驚擾了窗外的夜色:“向大人已經被抓了。”
趙誌淳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猛地一僵,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響,顯然被這消息驚得不輕。
黑影繼續急促地說道:“臨行前,向大人特意讓我轉告你,拿到銀兩和糧草之後,必須立刻離開東都,馬不停蹄地回鬆州去。
千萬記住,莫要在此地惹是生非——陛下正愁找不到由頭把你扣在東都,你如今每走一步都得萬分小心。
什麼都比不上冷靜些,平平安安回到鬆州重要,切記,切記!”
話音剛落,黑影鬆開手,身形一晃,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一個乾脆利落的後空翻便越過窗台,動作輕盈得像片落葉,落地時依舊悄無聲息,轉瞬間便消失在沉沉夜色裡,隻留下窗欞輕微晃動了幾下。
“呼……呼……”趙誌淳猛地喘起粗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他掙紮著坐起身子,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目光掃過漆黑一片的屋子,隻有幾縷月光從窗縫鑽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