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子拍了拍渾圓的腦袋,隻覺得七爺的話好似九幽魔音,將他的小腦仁攪得生疼。
“七爺,你講的東西好難懂。”
範希文也覺得這般大道理實在是不容易理解,已經開了頭,不如就此一試,看看相隔千年之久的兩個時代,其所孕育的思想究竟有哪些不同。
若是人人都不理解,甚至認為自己所說乃是謬論、大逆之言,那以後多少也要注意一些,不要成為天下人之公敵才好。
“莽子,你以前是不是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莽子點頭,不知道七爺此話是何意。
“我爹娘待我其實很好,可惜他們得病死了,我家的房子也倒了。”
範希文微笑,這就是一個平民的典型,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套路。
“那官府還來收你稅嗎?”
莽子聲音有些大:“如何不收?皂役說了,年滿十三就該繳稅,未滿十三按例繳半,還要去幫忙修橋。他們看我力大,把我當成大人,讓我去背橋板。那橋板足三步長,我背得吃力,修好後他們笑我是蠻子,把橋叫做‘蠻橋’,我不依,蠻子是那些野人的稱呼,他們便喚我作莽子。”
不知莽子所說的橋有多寬多厚,但宋朝無水泥,能做橋的一般都是石材。
三步之長,範希文估計不出重量來。
除有為沒概念外,其他人卻是很吃驚,暗道莽子好底蘊,恐怕世間再無第二人。
“好,接下來我以莽子為例,進行推演。”
範希文嘗試以後世的思維,對莽子的人生軌跡進行推論。
軌跡一:莽子安於現狀,在老家被欺負、壓榨,直至滿身病痛,或許二十幾或許三十幾便因病離世,還不一定有草席裹屍。
軌跡二:莽子逃出,四處流浪乞討,但沒有經驗,同樣免不了年輕早逝,被野狗分食。
軌跡三:落草為寇,還是被欺負,也就是莽子之前的經曆,到最後下場堪憂。
軌跡四:落草,或者和大部分江湖人一樣,仗著自己的武力欺淩霸占,成為一方人物,但是沒有好名聲,頂天成為梁山之流,連方臘都算不上。
軌跡五:參軍,成為兵痞一個或者某人的親兵,勞苦一生。
軌跡六:參軍,博一身戰功,然後被扔到某處發黴發爛。
“兩位老輩,這樣的人生,走到哪一步算是出頭?”
範希文自己也沒想過這麼深層的問題,莽子若不是遇見七爺,竟然隻有這些路可以走。
兩位宗師答不上話,他們並非被範希文帶偏了方向,而是根本沒想到一個人能有這麼多路可走,而且每一條路幾乎都是死路。
想不到,莽子這般看起來本事極大的人,姑且算是璞玉吧,一輩子到了最高處也隻是“發黴發爛”的結局。
那其他普通人呢?
二位宗師癡活了數十年,見過的人間慘劇自然不少,也從沒思考到如此深入的地步。
如今黃土掩鼻之際,居然能遇到範希文這位,呃,怪胎!居然能做出這般鞭辟入裡的分析。
實在令人汗顏。
誠然,二位宗師長者的固有價值觀,不會因範希文幾句話便瓦解。
但是他們自問是講道理的人,也認為範希文這樣的長篇大論與現實緊密相連,不能說不對,也不願意說對。
或許這樣的見解更為中肯,不像二人倔得發臭的觀念一樣。
“嗬嗬嗬~”
金三立率先開口發出輕笑,而後周侗也發出同樣的笑聲,師兄弟之間此生除了性彆,或許僅此刻的笑聲是如此一致。
其餘人不懂,他們的處理器無法對這樣複雜的邏輯產生有效反應,皺眉苦思。
“七爺,你能盼我點兒好不?”
莽子認為,既然自己已經跟隨了七爺,其他的假設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