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有開燈,我以為這清冷的一幕理所當然。
但打開門廳的吊燈,卻看到玄關的黑色皮鞋。
是天龍的,他在家。
心上怵然一驚,手指依舊停留在燈的開關上,卻依從本能反應再按一次,將它熄滅。
不假思索地轉身,拉開身後尚未徹底關上的門。
幽幽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微乎其微的冷笑。
窗外城市燈火的光芒籠罩下,沙發上原本坐著一個沉默的人開了口。
“既然進來了,為什麼這麼快要走?”
我愣住,目光透過自己的肩,身子紋絲不敢動,將耳朵側向那聲音的方向。
握著門把手的整條胳膊,都不可思議地顫抖起來。
那語氣,如同來自遠古冰川,遙遠、陌生,有著蒼涼的苦澀,也有著回味的辛酸。興高采烈的人哪怕聽了半個字,也會遍體酷寒。
客廳的燈光亮起,將一顆原本打算在黑暗中遮遮掩掩的心,昭昭於明亮的燈光下。
他對我的沉默沒有絲毫寬容,也沒有任何興趣,反而提高了些聲調。
“你回來,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就走,不覺得遺憾嗎?”
“什麼是我想要的東西?”
我故作淡然地反問,將心底的畏懼變成膽怯的鎮定,語氣看上去有著底氣不足的冷靜。
他突然站起,以閃電的速度在我猶疑的一霎迅即而至,衝到我的麵前,狠狠一掌,‘砰’地推上了門。
帶著莽撞粗野的力量,將我深深壓向門板,雙腿彆著我的雙腿,力度大到足以將我釘在門上。
高大的身影緊緊前貼,帶著要讓我窒息的力度,讓我的頭用雙手死死捏住,欲讓我的身體拚命地鑲嵌進他的懷抱。
似乎要將我毫不憐惜地揉碎,將我擠作血肉模糊的一團。那種覆頂而來、熱烈而又強硬的占有或堪稱毀滅的舉動,讓我的胸脯失去了柔軟的彈性,整個心口都壓到覺得劇烈的痛。
臉無處可藏,失去了呼吸的空間,被他的大手緊緊抵壓在他胸膛,隻能感到透過那溫暖的體表,傳來的穿透力極強的聲聲心跳。
“咚!咚!咚!”
不由得咬住嘴唇,幾乎就要驚呼出一聲。
“痛!……”
生平中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熱烈強硬的感情,我從來隻看到這男人溫情又柔軟的一麵。
此刻他的呼吸熱烈而又急促,沸騰的血液仍在體內,卻像火山爆發而出的滾滾濃漿,渲染得周遭的空氣如火一般,高昂的情緒如熊熊火焰,有將一切焚毀融化、或消滅直到化為灰燼的力量。
我傻了。
心突突戰栗著,被突如其來的景況嚇到失魂落魄、手足無措。
頭頂上吐出唇瓣的,是帶著絕望、虛空以致冷漠到極點的聲音,
“你還回來乾什麼?”
他再次欲將我粉碎在他懷裡,殘破的嗓音顫抖著,但鉗製我的雙臂依舊有即將扼殺我的力度,
“……你還回來乾什麼?”
怯怯抬起頭,隻對上一雙冰寒徹骨、卻已內涵空洞的眼睛。
顫顫又驚懼地叫出,“天龍……”
他眼裡閃著陌生的寒光,似乎印證了我夢境裡的樣子。
說不出的狂亂和頹廢感,原本清澈的雙眼變得混濁,雙唇也失去了一貫滋潤、健康的色澤,如同失去雨水傾淋,即將乾涸的深潭,他的整個人仿佛都變了模樣。
帥氣英挺的眉眼,被刻骨的瘋狂情緒籠罩,深深刻在臉上的絕望似乎引導我聽著,那一刻胸膛內跳動的心,墜落於地、片片碎裂的聲音。
我從未見過的一個人,一個讓我滿身心感到恐懼、感到戰栗的人。
“我痛,天龍,”
我小聲地哀求他,這一刻我真的被禁錮得失去了自主站立的力氣,我幾乎是依靠他的鉗製,才能支撐著不倒下去。
“放開我,好好說。”
他不理會我的示弱,麵容依舊是不聞不問地冷漠,但是眸中的熾烈漸漸冷靜,幻化成了冰寒的顏色和溫度。
他放開我,卻依舊目不轉睛,盯著我,用可以灼燒我的可怕眼神,毫不放棄。
“對不起。”
我靠在門上,輕輕地說。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我感同身受,但是我,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要怎麼告訴他,我愛上了彆人?
要怎麼告訴他,孩子如何消失?
怎麼告訴他,我跟南正安之間不僅僅是昨晚躺在他身邊那麼簡單?
我要怎麼告訴他,我荒淫無恥又水性楊花、移情彆戀?
我怎麼告訴他,不要再相信我這樣的女人,因為在這世上,我自己都不一定清楚地知道,我屬於誰?
又需要怎樣的感情?
如何告訴他,他愛我多年,卻未必了解我的本性?
如何對他說,我心裡對他有負疚還有憐憫?
怎麼解釋我麵對這樣的他,心裡一樣神傷一樣心碎不已?
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有誰肯相信我?還有誰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