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不是跟你吵架的,你身子還沒好,”他的語氣稍緩,神色也略顯溫和。
顯然話不投機,他也察覺到了。
“什麼都不要想了,在這裡好好休息,”
他移動腳步,“我回貢院,這兩天事情比較多。”
他走?
就這樣告訴我他要傷人,然後將我這個知情者軟禁此處?
追至門口,脫口而出。
“我不要在這裡,我也要走。”
他回頭,對上他略含深意的眼眸。
忽然惴惴不安:我要走?我還能去哪裡?
那個家,絕不能再回。
思及此,被莫名的驚懼和恐慌籠罩,眼淚又再奪眶而出。
怔怔看著那個背影,覺得內裡心如刀絞,但卻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要傷我曾愛過的人。
而我,卻絲毫無能為力。
廳外等候的權濤,似乎與他使個眼色,後者心知肚明地點了點頭。
他再回頭,看到我傻傻站著淚流滿麵,眼中閃過一絲不舍,但卻在須臾之後,薄唇狠狠抿上。
回過頭不再看我,欲揚長而去。
“站住!”
我忍住涕淚,大聲喊出兩個字,令他緩緩回頭。
悲愴的情緒融在顫抖的音色裡,被莫名的心寒和悲哀籠罩。
我萬萬沒想到,今日他與我會如此疏離遙遠。我們依舊站在一起,但兩個人各懷心事。
他鄙我婦人之仁,我恨他絕情寡義。
這就是我們曆經千辛萬苦,苦苦維護至最後,魂縈夢牽的感情?
“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你。你聽我說。”
他沒有動身繼續走,亦沒有回頭麵對我。那穿著深藍色休閒襯衣的高大背影,有著屬於強壯男人寬闊的肩背。
男人原本寬容的胸襟,會變得如此狹小?
還是因為我這樣的女人,而讓他們的陣腳錯亂,行事為人不齒?
“如果我們的開始,就帶著血淋淋的殘忍和難以調和的仇恨,那麼結局隻會,不寒而栗。”
我站在門廳,無睹周遭偷窺的目光。
“你無所不能,說的話都能做到。或者意氣之中要他的命,也輕而易舉。
但若你還想靈魂安定,還想做快樂自由的人,不再夢見自己手中握著血腥,”
我深呼一口氣,輕輕地說出,“我求你彆做。”
他仍然沒有回頭,隻是在我話音輕落之後,冷冷地問了一句。
“說完了?”
我心力交瘁,那些話已經達到了我敏感又淒迷的思緒極限。
我沒再出聲。
他等了我幾秒,聽不見聲音。抬起腳就走,走得步履穩健而又堅定,將我用儘心機的一番話置若罔聞。
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能力是如此渺小,小的如塵埃如空氣,盤旋著飛舞著,卻什麼都無法影響,什麼都無法動搖。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儘頭,聽見空氣裡遠遠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
我知道,他走了,他離開了這裡,目的和去向不明。
一步一步地離開站立的原地,有一刻萬念俱灰。
事情的結局居然是這樣,我十年前無論如何都不會預見。
人生是一盤永遠下不完的棋,贏的時候輸,輸的時候贏。走一步就有一步的驚險,頓覺風聲鶴唳。
這是陽明山,人跡罕至的絕塵所在。一座寂寥、獨立得有點超然的世外桃源。
我麵前沒有旁人,有鳥語花香,樹聲沙沙陣陣。天籟之聲環圍,大自然美景將我置於它的胸懷,卻交給我一份孤寂。
心是如此地無助和淒冷。
我,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萬事萬物都有固有的軌跡,一如他冷靜又固執地麵對我,堅持著他的仇恨和憤怒。靈魂已分道揚鑣,不再有一如既往的默契。
我的心屬於他,而他的心,並不屬於我。
——
如崩潰般落地墜落,在門廳的紫藤花架下的石欄坐下,一旁的逡巡躲閃目光,早已被權濤刻意的驅趕。
他在我附近站著,細細觀察著我的表情,保持一定距離。不敢上前,卻也不敢走遠。
我一動不動,心裡漸覺好冷。
這原本景色秀麗的一座山,卻象雷鋒塔待白娘子般,將我沉沉囚禁。
我置身其中,孑然一身。那個說愛我的人,將我丟下,隻因我與他觀點不同。
抬頭凝神去看麵前的遠山。
北京腹地平原,周邊卻是群山連綿。回想起那年衛河橋邊,也是這樣的山景、暮色,卻是那般心靈交付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