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火焰漸漸低落下去,夜越來越深,風越來越大。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減弱的原因,從戈壁的深處,傳來了淒厲、凶狠的聲聲狼嚎。
男人們紛紛三三兩兩地鑽進幾個帳篷,看來他們也累了,想在黎明來臨之前至少能睡一會。
我不打算再說話,但克蘇托卻談興正濃。穆罕默德吸引不了我,他改說彆的。
“你愛南正安?”
他在我身旁的砂石上坐下來,問,“有沒有想過他愛不愛你?你看到現在了,還沒有人來救你。”
“關你什麼事?”我反擊一句。
“當然關我的事,”他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但因笑容中某些暗暗的扭曲意味,在寒涼的月光下,居然透出了幾分陰森。
“他奪走了我心愛的女人。”
我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看到我這樣的表情,突然輕蔑地笑出了聲。
“看看!他的心有多陰暗!多虛偽!你以為他愛你,實際上他做過什麼事,一定沒有告訴過你。”
我將身子倏地挪開了些,冷冷淡淡地說,“殺不殺我由你,但他愛不愛我、我愛不愛他,還用不著你來挑撥。”
僅有的一絲好感,因他如此的小人行為又打了折扣。
“你這麼聰明,而且又博學,”他的認真語氣突然多出幾分曖昧,看著我的迷離眼神仿佛亦蒙上了莫名灰暗的色彩,“說實話,我不忍心殺你。不過,你太漂亮了,漂亮得就像馬薩,象草原上空的星星一樣。”
“馬薩是誰?”
“一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女人。”
他低頭仿佛在回憶什麼,在深黑的曠野中,聲音現出莫名黯然的憂傷。
“我和馬薩從小一同在庫魯克草原長大,我們手拉手學的騎馬。在藍天下的草原,我們一同放牧,她放她家的羊,我放我家的牛和馬。兩家的牛羊經常在一起吃草、爬山,我們兩個也在草原上追逐、嬉戲。
那時候,我一直認為自己是草原上最幸福的男孩子,因為馬薩,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在草原上跟我形影不離。”
“馬薩的爸爸是獵人,她爸爸有一年冬天進山打熊,結果被熊吃了。下雪的時候封山,屍體直到春天都沒被上山的人找到。那年馬薩十四歲,她知道這消息,在草原上狂奔,躲在一隻羊羔身邊抹眼淚。那時候,我遠遠看著,就默默地對她說:馬薩彆傷心,這輩子還有一個男人會一直愛護你、疼你。”
說到這裡,克蘇托的嗓音裡有著脈脈的溫情,整個人也不那麼僵硬,仿佛被那段浪漫而淒美的回憶籠罩,他的身影在行將熄滅的火光裡,竟然淡淡地明亮起來。
“我和南正安一開始就是兄弟。”
聽到他這麼說,我很是詫異。
穆民皆兄弟。
他們心裡的兄弟關係,不是血緣,也不是經濟利益和相互關係,而是‘以認主獨一’的信仰為基礎。
這就是說:如果你不是,很難和他們成為兄弟。
先知穆聖說:全體穆斯林弟兄是一個整體,身體上任何部分有痛苦,全身將感到不舒服。這也從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為什麼有共同信仰的xjj少數民族,往往比漢族人更團結。如果不以兄弟般的真誠對待,信仰就有了缺陷。
南正安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他隻信他自己。這一點也許就比較可恨,注定他和他們,是不可能有比較穩定的關係的。
和著夜風,克蘇托還在邊回憶邊說,“那年他帶著幾個漢人來到庫魯克,收購我們的羊皮、牛皮,買我們加工的刀和工藝品。他和我們做生意,也漸漸地融到我們這個村子裡。
他來以前,馬薩隻和我一個男孩子交往,是我一個人的馬薩。但是漸漸地他加入我們中間。
不知道他對她說了些什麼,她總是對他的話很感興趣。
馬薩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在他來這裡之前,她對庫魯克、對草原以外的世界一無所知。
慢慢地我發現她變了,她喜歡看漢人的書,喜歡聽他說那些亂七八糟的陳年舊事。外麵的世界慢慢生長在她的心裡,就象吸引她蛻變的魔鬼。
她不喜歡再和我一同念古蘭經,不喜歡和村子裡的年輕人一起禮拜。
她對他做的生意感興趣。那小子說要買誰家的東西,她就忙著去給他說合、聯係。
在她的心裡麵,裝他裝得越來越多,裝我卻越來越少。
我發現她仿佛離我的生活越來越遠,我很害怕,很害怕她的變化。
我害怕她不熱愛草原,而她也真的在一步步遠離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