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見這個有著絲綢般、一頭順滑長發的溫柔女子,出現在我的門外,我簡直是驚呆了。
事發太突然,我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明明眼睜睜看著她的臉,亮晶晶的眼睛,那依然年輕的麵龐,知道她是誰。
但是卻驚得嘴張得老大,然後吃吃地問,“陳,陳琳,你是陳琳?”
她隻點頭微笑。三十多歲的女人,那中斷來往的十年,已使笑容裡有了僵硬和生疏,但是我什麼都不管不顧。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很不禮貌地隻盯向她的小腹。
真是要命——我和18歲的故友,一樣的苦命。
“不請我進去?”
她笑得坦然,倒弄得我不好意思。
房間裡很亂,我習慣在沙發上躺躺,然後又上床滾滾,思考著,但是卻頭痛欲裂。想問題想到腦袋痛,會腳踢被子將自己埋在被窩裡麵,沙發上的布藝亦亂七八糟、靠墊東西無序。
我臉紅了,就像大學時男生遇見女朋友來突擊視察宿舍,那般手忙腳亂。
陳琳放下手提包,居然過來幫我一同整理。自然地,就仿佛是這裡同居的房客。
我的臉愈發漲得通紅。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起來問。
“你怎麼來了?這麼多年在哪兒?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她一直微笑不答,直到我把所有問題都問完,才開口。
“南正安從成都找到的我,他打算讓我去巨豐上班,我決定在北京發展,檔案關係這陣子也打算轉過來。”
“哦。”我應了一聲,但心裡莫名有些沮喪:原來這事還是與他有關。
察覺到我表情突然的黯然,陳琳拉著我的胳膊笑了起來,“怎麼了?不歡迎嗎?”
“不,不是,”我急忙解釋,這麼多年,陳琳一直是我心裡最大的歉疚,想她這一生會過得怎樣,因那樣的傷害,是不是就完全毀了一個好女孩。但今天見到她開朗明快,至少能從內心深處還笑得出來,那說明,這些年過得還不壞。
“我特高興,真的,陳琳,”我拉她坐下,話說得很認真,“我這些年特想你,你想不到吧,嶽惠也在北京,釣了個金龜婿,哎呀,就她最好命……”
忽然想到自己現在的內心世界,也許比她當年更為陰暗、變態,神色又不由自主地冷淡下來。
“冰然,你遇到了什麼事,他沒告訴我,我不太清楚,”陳琳仔細端詳著我的神色,“不過,我隻希望你知道: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看我,這些年不也這麼過來了嗎?”
“你沒結婚?沒談戀愛?”我的話問得很直白。
她點點頭。我仿佛在眨眼的間隙,看見了她眼中一閃即逝的陰霾。
我動情地擁抱著她,也許是因為此刻我亦象流浪、無家可歸的鳥兒,需要溫暖。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鼻子有著抽搭的欲望,我的語氣忽然哽咽起來:
“陳琳,陳琳,我心裡覺得好委屈……嗚嗚……”
“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做女人本來不容易,結果我們還成了半個女人……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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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得象個孩子,在我懷裡;那一刻我覺得這時候的你,那麼脆弱。
讓我心疼。
好久以前,我已不覺得生命中可以依靠誰,所以我藏起了自己真實的心。
冰然,我曾認為這世界再沒有什麼事可以打動我,因為在孤單中,體驗了太多的無情和冷漠。
看著你那麼無助的眼神,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經曆著、煉獄般的焦灼……
你沒告訴我什麼,但痛苦卻傳遞給了我,我什麼都明白,卻不能跟你一起哭……
那些眼淚有多苦澀,那些日子有多難熬,這麼多年一路走來,我幾乎都忘了;你不用再說你歉疚,其實我曾恨過那個世界,但唯獨沒有恨過你……
冰然,我不是男人,情愛之事我無法讓你找回自我,但我是你身後、你心裡、你人生裡最應該珍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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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一本正經地係起圍裙,將剛從超市裡買來的鮮豬蹄放入開水鍋。好多經典的食材擺放得井井有條,等著做這道醬汁豬蹄。
不由帶著崇拜的目光看她,“哇啊!好厲害啊!這個你都會做!”
她輕輕抿嘴一笑,“我一個人過日子,要不懂照顧自己,怎麼行?偏偏成都是個美食之都,在那裡不過看人家做過一兩次。”
她將我廚房裡難堪的方便麵盒子扔到垃圾桶,帶了嗔怪的語氣對我,“他說得真沒錯,果然亂七八糟地吃飯,看來,我該在這裡好好顯顯身手。”
她剛來沒有落腳地,我當然求之不得她和我一起住。這房子地大物博,卻冷清在沒有人氣。我越孤零零地,越覺容易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