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在鬨市街區的清淨一隅,灰白牆壁重重隔阻的獨門獨院。院落裡叢生參天的大樹,上麵有著枯枝編就的黑色鳥窩,夜深人靜、寒鴉入睡、瘦鳥息鳴。靜謐的周遭、沉睡的世界,在四合院裡住的人,依著騰騰的爐火,卻是暖意叢生的。
青石板鋪就的十字甬路,在月光下閃著森冷的光,如同映照著主人一個又一個孤寂的夜晚;沁人心脾的寒涼,隨臨窗一角的樹影搖曳不已。
暗夜湧動的風沙,搖碎了喧鬨人生的嘈雜。花木扶疏的院落,幽靜亦帶著一點點來自天際的花草清香。冬天,這裡已是蕭索一片,地上的樹葉積了厚厚一層,沒有被青石板覆蓋的角落,曾長滿濕滑茸茸的青苔,此刻,乾燥得沉埋於肆虐的風沙。
窗欞之上不見燈光,馬薩母女早已睡下。
無家可歸的這個男人,輕輕地在院子裡踱著步子,不想驚擾任何人。
院落一角亮著模糊的燈。影壁上的彩繪若隱若現。他點了一支煙,沉默地在冷硬如冰的石凳上坐下。
這是一個老式四合院,動了置產業的心思,早早那年買下,最後剛好給馬薩住。
古樸的房子,有著年代久遠的曆史痕跡。他看著那影壁上拙樸的圖案,看著看著,仿佛看見了什麼,湊近去。
兩幅圖——
鴛鴦同戲水。喜鵲飛高枝。
表達夫妻百年好合、百事吉祥如意之意。
他舉著打火機細細地上前、依著火光癡癡地看,忍不住地伸出手,撫摩那古樸的石雕圖案。撫著撫著,僵冷的手指凝在其中一隻鴛鴦上,心裡漾起了異樣煩亂的情緒——
古人說得多好:百年好合、吉祥如意。
偏偏於他而言,這百年好合就如此不易。
正房的木門‘吱拗’一聲,連帶外間的風門打開。他回頭一看,是馬薩披著白色的棉袍子,站在房間的門口。
“南哥!——”
她叫他,怯弱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藏的欣喜。幾乎是不顧外間風寒,從石階上奔下來。
“你怎麼來了?”
她走近他身邊,卻仿佛有所顧慮、不敢靠得太近。
他是她心目中的神,她愛他愛得又苦又烈,卻如同修女麵對上帝,肯每日祈禱與他相見;但當他有朝一日在此靜夜降臨,她卻手足無措、欣喜若狂。今日是巧合亦是預感,上蒼給了她一絲希望的光。
“我,……”他黝黑的眼眸裡閃爍著猶豫,目光越過她去看視線升高的正房,“我來看看恰伊莎。”
他有絲不忍,不忍看馬薩明亮的眼睛。知道她愛他的苦,亦知道自己的殘忍。但,他的人和整顆心,都給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而且,還因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所以絲毫不敢濫愛逾矩。
他心裡,和任何女人都是有距離的。能和他坦裎相見、赤裸相擁的,隻有廖冰然。
這一切起源於十年前那個夜晚,小妖精主動投懷送抱來到他房間、靠春藥勾他上床,撩動他的七情六欲,鎖定了他今生愛的琴鉉。他隻能為她而彈,彆人隻能望洋興歎。
如果不是這樣,馬薩何曾不被他愛憐?草原上空的鷹高飛的夢想,地上的誘惑何嘗不是翅膀的羈絆,它總要俯衝、落地、奮力一擊,獲得那些稱讚的目光。
馬薩的癡情,他不是看不見,而是不想去看——
看了,他怕自己會淪陷……他是凡夫俗子,定力不能通天……可有多少的無奈,塵間事何能兩全?
進屋,溫暖的陳設和床鋪,他的女兒、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