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小子手裡有槍!你們居然都沒看見?!”
眾人中有一人怒氣衝衝地開口,我定睛一看是打完電話的權濤。
曲叢生不在,他難道榮升第二總管?在執勤期間出事,他一定氣急、惱羞成怒了。
我身後的安立東上前,鎮定自若地開口,“先彆慌。”
犀利的眼神卻向我,語氣極度溫和,“他是誰?”
此人察顏觀色的功夫,絕不輸於南正安。僅我剛才大驚失色的麵孔、風起雲湧的表情,他已知我與登堂入室的克蘇托、一定有較深淵源。
我淡淡一眼掃過他意含探詢的臉,“他叫克蘇托。”
剩下的話,忽然滿心溢滿悲涼、無從說起,這舊恨新仇亦無計可消;
“他一定來找馬薩,要帶她回草原……”
畢竟自己這邊人多勢眾,眼見得權濤呼了口氣。可克蘇托手裡有槍,權濤不得不依舊嚴陣以待。
看他風聲鶴唳地在彆墅環圍安排人手、如臨大敵的小心翼翼,我不由得唇角現出淒涼一笑,“用不著這麼煞費苦心地防備……你要知道:他傷害誰,都不會傷害她……”
這樣的愛,亦是紅塵難遇吧……
那個月光森冷的夜晚,我恍惚的意識裡、亦見他奪命而逃的倉皇……
他命都快沒了……流離失所、動蕩不安,卻不忘他深愛的女人被囚禁在、另一個男人的金色羽翼下,終年不見陽光…….
他失去一切、一無所有、卻堅信自己可以勇敢地、隻身闖入狼群……來救她脫離苦海……
這愚昧的勇敢,究竟可以用怎樣褒貶的字句來衡量?
克蘇托……你要我,該拿你怎麼辦?
安立東逡巡的目光入木三分,深深刻入我的眼簾。我閉上眼,壓抑著內心依舊不肯雲淡風輕的淺淺酸楚,走上石階。
安伸手欲攔,我神情裡陡現絕望,偶爾一現的脆弱裡帶著些微的哭腔,“你,不要管……我要想一想……”
仇恨可以持續多長時間?
過往的痛何時可以忘?
睡裡夢裡我都在恨這個人,但今天他出現在我眼前……
我卻悚然驚栗、那樣深刻、不共戴天的痛與恨,居然都可以置若罔聞……
走近門廳,下意識地停留、步子停了下來。手,並不敢去觸那扇依舊張燈結彩的門,怕一推開,就會重現人生的某一段黑暗的夢魘……
告誡自己:門內門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門外屬於黑暗,卻是你最安全的宿命;門內燈火輝煌,卻充斥著魑魅魍魎…….
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馬薩用維語在跟克蘇托交談。那流利的母語若不是在此千鈞一發的驚險時刻,簡直就如行雲流水般動聽。兩個人麵對麵在沙發上坐下,克蘇托滿臉是無法克製的激動與鬥誌昂揚,馬薩的平靜、怯弱、溫柔,根本不能安撫他的情緒一點點……
再回首,麵前是一級戰備的人群,個個摩拳擦掌、虎視眈眈,大有戰鬥一觸即發的形勢。
站在空曠明亮的長廊,呼嘯的穿堂風吹拂,緊裹皮草的身子亦顯單薄。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安立東居然走上台階,眾目睽睽之下、脫下自己的寬大皮衣蓋在我身上。
帶著他體溫的溫暖,環圍在我的身上……
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他,他目光中絲毫不顯山露水,行若無事,如同反而是我多心。一個看去輩分比他小的男子,又上前奉給他一件皮大衣。
他視若無睹地看一眼周圍的人群,姿勢利落地轉身,將那大衣披上。那陡然一現的驚鴻一瞥,竟然發掘出他內裡的幾許王者氣質。
不馴、深沉、狼的野性在團起的趾爪中收斂……
院內的燈火輝煌,因眾人肅穆的臉顯出幾分詭異的色彩。內廳的恰伊莎在母親的懷抱裡昏昏欲睡,仿佛並不知自己身陷何等的危險……
馬薩坐在沙發上、懷抱嬰兒,有著萬分和順的母性溫柔,她對克蘇托展露了友好的笑顏,目光時而抬高遠望、越過萬水千山、牽係了無形的線,重獲自由的翅膀,早已振奮著飛向那天高地闊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