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一輪一輪地在換班,天龍始終不停地在輸液。我很累了,想眯一會眼,又怕錯過換輸液管。沒有時間請護工,這裡至今為止來陪護的人,隻有我一個。
沒有請假,給陳琳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在這裡,讓她幫忙照應公事。
也沒有給南正安打電話,我覺得我一開口,一定會換來他的怒責或怨憤。
想想他昨晚那張,幾乎崩潰、即將要咆哮的臉;想想那能令我情不自禁、遍體寒涼的冷冷一瞥;我怕了,也累了。
他用那麼可怕的、要震懾我、要揉碎我的語氣,問我、愛的是誰。
和睦相處了好久,已沒有再想過這個問題;他一問,真的就問住了我。
在那一瞬間,我腦海一片空白。
我說“我不知道”,是真的。
我對著麵前昏迷不醒的天龍,很難讓自己對另一個人、再將“我愛你”這三個字說出口;因為我知道:即使動手殺他的人,不是‘他’,亦絕對與‘他’背後的勢力有關。
我亦明白,這飛來橫禍追根溯源,那源頭,究竟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樣明目張膽的守護舉動,是否代表我內心深處與‘他’的某種決裂,正象烘烤過的甲骨上、皴皺的龜裂一般,悄然蘇醒。
縫隙越來越大,隻需再有一點兒不經意的外力,就能將它由完整觸成分離。
知道內情的人一定會說我瘋了,比如嶽惠就用冷靜的語氣警告我。
“想想你現在是誰的老婆!你這樣不吃不睡地陪著白天龍,‘他’會怎麼想?!”
他會怎麼想?
昨晚他滿臉怒意、揚長而去,就已經讓我失魂落魄。
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天龍,亦不知該怎麼麵對他。
每一個人,都口口聲聲地說愛我,每一個,亦非要愛到我不可。
可是,我又是誰?
我不過是一個俗世的小女人,一樣會為看不清的方向、無法選擇的甜與苦迷惘。
看不清的時候,就憑天意的指引,加上一廂情願的判斷;那個時候,我的任何選擇,都是不計較對錯的,隻聽從心的安排……
可是,我寧願自己是一隻鳥,自由地、毫無羈絆地,在藍天白雲間飛來飛去,永遠不要在兩個同樣愛的、無法分辨愛得深或淺的人、肩頭上落腳;廣闊的天空,給我沒有鎖鏈、沒有牢籠的自由,我快樂地飛著,直到興衝衝地撞進捕鳥人的網裡,睜著懵懂的目,還傻傻地問自己:我的天空呢?它怎麼就在我視野裡,消失不見了……
人一生,真的就要被愛情的牢籠困住?……
有人知道我擁有這樣的愛情,都從心底裡羨慕我;或者,會從骨子裡厭惡我;善良的人會衷心地理解、祝福;傳統道德的衛士們卻是兩種態度:一部分迂腐的人,恨不能將我豎成這清平世道、有傷風化的典型;而那些看上去相對開明的人,會罵我清高,說我貪得無厭,仿佛這樣被兩個男人愛著、卻還猶豫不決、舉棋不定,是暴殄天物,亦是一種罪過……
是的,這讓人痛恨的根源在於:
他們每一個人,都深深的愛著我,但是,我,卻不能隻愛他們其中一個。
從我遇到南正安,就沒有得到過夢想中的平安;他做的事,在我想象中,彙聚成了噩夢的河,每一處小小的清澈水花,都會在夢境裡激出暗流洶湧的大浪,我太懂他得到這一切的手段和方法,那背後的血腥,我不用所謂的小聰明,也能參悟得透……
這浮華的世界,太多人的眼光隻盯著最後的結果,榮華富貴、金袍加身,隨意主宰他人命運,掌握小人物的生死;仿佛就是成功最頂級的詮釋;如同擁有了這個結果,那過程的血腥和罪惡就可以忽略;可是這種擔憂和唯恐得失變幻於朝夕的驚恐,不身在其中,不驚秫於朝朝暮暮,又有誰能體會到?